不过,要在事前挽回靖康之耻,那难度确实太大太离谱了;至少在穆祺的印象中,还真没有几个铁头娃敢于挑战这种超难任务;而现在看来,这位勇于探索的同行,也实在没有办法逾越界限。
完不成任务是很麻烦的,尤其是这种几乎直接决定了文明兴衰的任务……穆祺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还请几位不吝援手。”
虽然说是“交易”,但姿态还是要放低。所以他语气柔和,尽力表达了恳求之意。而刘先生——刘先生愕然片刻,回头看了看两位将军。
“……好吧,也不是不可以答应。”
傍晚时分,四人换上伪装的衣服,再一次穿越了“门”。
出乎意料,门对面并不是恢弘的宫殿或者整肃的军营,而是一座园林——莺啼雀啭、草木披拂、香风徐起,错落有致、梦幻有如仙境的园林。
——不错,仙境。
此时明明蝉鸣起伏,四面培植的兰花与海棠错落有致、清香环绕,起伏摇曳,好一片初夏繁花似锦的盛景,但四人刚一落地,却只觉得凉气扑面,双腋生风,衣衫猎猎鼓动之中,竟然感受不到一点热意;如果极目远眺,还能看到远处奇石参差、草木掩映,隐约有乳白的云雾自石中扶摇而起,散成氤氲的清气。
即使以孝武皇帝生平纵横南北的千百般见闻,也实在没有见过这样奇巧、精致、美不胜收的园林;尤其是四面升起的雪白云气,弥散飘荡,莫知东西,真仿佛是置身仙境,有千种祥云、万条瑞气,恍惚不在人间;所以他举目四望,居然一时看住了:
——这到底是怎么布置的呢?朕的上林苑怎么就布置不出来这个效果呢?这道君——道君皇帝挺会玩的哈!
所以说真是难得,纵然见多识广如武皇帝,此时居然也愣在原地,瞠目结舌,颇有乡下土包子的局促感。而此时此刻,远处云雾萦绕之中,终于传来了一个清朗的声音:
“这巨石是道君皇帝亲封的‘磐固侯’,上面的云雾瑞气,多半是冰片和龙涎升华的效果。”
四人一齐转头,看到一个长衫的青年男子自山石背后转出,面色苍白,双颊深陷,形容甚是憔悴,唯有一双眼睛灼灼夺目,依旧引人注意之至。
青年男子抖一抖衣袖,拱手行礼,极为谦恭。
“在下苏莫。”他缓声道:“烦请诸位下降,是想请各位贵客稍施手段,帮我处理一下道君皇帝的问题。”
大概是猝然碰面,反应不及,花木之下一时有点寂静。穿越时空来的几位“贵客”微微愕然,显然都没有预料过这样仓促的会面,所以竟有些沉默。直到片刻之后,刘先生才终于开口,但回话却是匪夷所思,完全超乎意料之外:
“你说这巨石——这磐固侯里——塞了冰片?”
“是的。”面对这样天马行空、莫名其妙的问题,苏莫倒也并不诧异,他依旧认认真真回答:“是从南洋三佛齐进口来的陈年冰片。与冰块混合后缓缓挥发,有驱逐蛇虫的功效。所以无论三春还是盛夏,道君皇帝的园林里永远不会有一只蚊虫。而且微风徐起,一定是清香怡人,沁人心脾。”
又是花、又是树,又是水,又是土;这样的盛景远远看上去是漂亮极了,一旦凑近了仔细玩赏,那难免就要与成窝成堆的蚊子苍蝇大打交道,就连武皇帝春夏时御临上林苑,都必须得时刻笼着蚊帐、备着香胰,否则稍不留意,那就只能带着一屁股的肿包屁滚尿流的逃回宫里——蚊子可不管你什么皇权威严,胆敢触犯就是一通猛蜇;因为夏天的衣服宽大又透气,蚊虫钻进钻出,咬的部位往往还特别难堪,真是活见了鬼。
仅以此观之,在园林建造和生活情趣上,道君皇帝确实是比武皇帝构思巧妙,出人意表——用冰片来驱虫!这谁能想到呢?
真会玩啊,真会享受啊,这小王八犊子!
老登面色微妙,显然还在回忆过去在蚊虫惊扰下的痛苦往事,并难免的生出了一点忌恨。而穆祺迟疑片刻,低声开口:
“三佛齐进口的冰片……很贵吧?”
天然冰片是龙脑树的分泌物所凝结成的珍品,因为产量极为有限,即使在培育技术高度发达的现代,价格也可以称为高昂,巅峰时一公斤就要一两万,直到后来才被合成冰片打了下来;而在开采原始、运输困难的古代,这样跨海而来的香料,要价恐怕更匪夷所思。
苏莫道:“十几年的价格其实还好,一两冰片要五六贯钱,三两银子而已。”
三两银子一两冰片,这叫“还好”?
“但现在不一样了。冰片的价格少说翻了十倍有余,连京城的药铺都断供了。”苏莫语气平淡:“至于为什么嘛……诸位看到的还只是此处园林的冰山一角;而这一处位于汴京西北的园林,也不过是道君皇帝十几年兴造的宫观的冰山一角。而道君皇帝巡游的每处宫观,都要日日不停的用冰片、沉香熏蒸,仅此一项的花费,每年便在十五万贯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