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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皇帝改造指南(311)

作者:三傻二疯 阅读记录

穆祺停了一停,未等皇帝开口猜测,他就直接宣布了答案:

“——魏晋玄谈。”

魏晋玄谈,以老庄为本,兼收《三易》,关注的既不是宏大叙事,亦非个人哀乐;而是“有无双论”、“言意之辨”,诸多虚得不能再虚,超脱现实而更近似于哲学思辨的问题。要论双脚离地,不沾世俗,那较之汉儒的妙妙复古理论,还要变本加厉一万倍——不过,如果汉儒照着他们这条虚构论据+虚构论证,虚上加虚纯粹玩嘴的道路走下去,那魏晋的光明前景,自然也就是可以预料的。

老登的脸一下子黑了下去。

说白了,汉儒为什么要搞这种虚上加虚的复古主义论证办法?因为他们要卷实际卷绩效,是绝对卷不动老登手下精心挑选出来的究极卷王。儒生非常清楚,要是他们跳出来从实际角度分析劣币案,从什么采矿冶矿一直谈到货币分发,那皇宫内廷有的是绝世高人,皇帝派一个坐下走狗桑弘羊出马,就能把他们杀得丢盔弃甲屁滚尿流,一辈子不敢开口;甚而言之,要是话说得出格了惹毛了皇帝,那还可能遭遇狄山的结局——你不是小嘴叭叭的很会说吗?那好老子就让你去管铜矿、管铸币,管不好直接诛灭三族——那才叫坑死个人呢。

所以,到现在为止,汉儒们也学聪明了。他们绝口不谈实际数据,要谈就只谈道德,要扯就只扯三代;皇帝懂三代吗?桑弘羊懂三代吗?卫青霍去病懂三代吗?都不懂就反驳不了儒生,只能听人家高声念经,拼命玩嘴,将话术操弄得炉火纯青,无懈可击。

说话越实际,越可以验证;就越有被现实打脸的风险。说话越虚无、越玄妙,就越能立于不败之地——你要自吹能够抵御匈奴,那派你到边境守上半年,匈奴单于一肘就能把你肘翻;你要自吹能领悟三代玄妙,那横竖周公孔子是爬不出来找你算账了,大家也只有干瞪眼的份;无胜于有,虚胜于实;这就是舆论霸权的秘诀,闭环赢学的关窍。

不过,所谓的“三代”还是太实了一点,要是考古取得巨大发展,仍然有被甲骨文人殉坑打脸的风险;所以到了魏晋两朝,儒家霸权更胜一筹,干脆就开始讨论完全无法验证的有无之辩、玄深道法;但这还不是终点,到了知识精英完全垄断一切利益,道德规训如愿以偿地完成神化的那一天,儒家——乃至于一切赢学——都将迎来他们梦寐以求的究极形态:

婆罗门种姓制。

有无之辩?言意之争?你们魏晋玄谈也太低级了,只能混小孩那一桌;真正的婆罗门不会研究这么浅薄而又实际的东西,人家研究的都是最形而上的形而上,形式逻辑中翘楚的翘楚,人类辩论技术顶峰的顶峰——汉儒的复古论还可以被考古事实打脸;魏晋的玄学还有听懂并理解的可能;天竺的玄妙高论则到了令圈外人恍兮惚兮,一个字都不能理喻的至高境界;这才是完美的大乘赢学,永立于不败之地的心灵操纵术。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穆祺才不能不本能对这种虚无的做派感到厌恶。因为他很清楚这一套做派的终点是什么——虚空大赢,一赢永赢;因为我赢,所以我赢;我过去赢,现在赢,未来也必然会赢;抛开事实不谈,难道我没有赢?

如今的汉儒搞这种虚空辩论,可能只是怕皇帝打脸后强力翻盘;但虚空辩论搞得越多,儒生们的胆子越大;到了魏晋南北朝的时候,那些高门士族就绝对是在尝试着用他们的那套“玄学”构建中华版本的种姓制——即所谓“士庶之隔”、“清浊之分;只不过五胡十六国的蛮夷实在是听不懂高妙玄论,本土的陈胜吴广又实在太多;内外交攻毫不留情,杀得士族血流成河,一败涂地,根本没有办法建立基于赢学的妙妙种姓制度。

只不过,中华种姓制度的尝试虽然以失败告终,但蔓延滋生,制造的祸患也已经不可胜计;秋风起于草末,这样的做派必须严厉打击,打早打小,露头就打,不能允许丝毫假借;穆祺将纸塞进了衣袖。

“无论如何,这样的东西不能姑息。我会想办法驳斥这群疯子。”他道:“既然他们谈三代,那就从三代入手,好好驳斥一番——我会逐步释出一些古籍的残本,指正出这些文章的胡说八道,削弱他们的效力。”

只是“削弱”,而非“摧毁”。老登自然立刻听出了不对:

“然后呢?”

穆祺看向老登:“然后就只能看陛下的决断了。”

看什么决断?显然,刘先生愣了一愣,立即就反应了过来。他神色数变,迅速回忆了往日那场匆匆而止,并不算愉快的对谈;时过境迁,他倒是不好再强硬拒绝,只能顾左右而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