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穆祺揉了揉鼻子,疑神疑鬼的看着四面,但一眼望去,并无异样;只有鸡蛋摊前人流如织,衣着各异的男女围着前面一块极大的招牌,叽叽喳喳,议论不休,而他——一个字也听不懂。
没错,虽然摆摊已经摆了七八天,但迄今为止,穆祺仍然很难分辨陇右的方言。前几天里靠着刘先生的协助,他还能指手画脚,靠着肢体语言与顾客勉强沟通;刘先生一走了之以后,他就干脆直接摆烂,在摊子前立了一块大大的木牌,画了一颗鸡蛋、一枚铜钱——一个大子一个鸡蛋,概不讲价,省得大家麻烦。
虽然纯粹是为了自己方便,但这个价格似乎也相当之有性价比。三国时代的禽类驯化并不成熟,百姓们豢养的鸡肉料比极低,十天能够下两个蛋都算是不错的;要不是逢年过节或者干脆养鸡为生,平日里买个鸡蛋也颇为费力,价格还相当高昂。如今摊贩上物廉价美,供应又极为充足,所以前来看货的人居然相当不少,这几天口口相传,不少人大着胆子到鸡蛋摊子前逛了一圈,不管买与不买,至少现场气氛搞得很热闹。
穆祺并不在乎卖鸡蛋的这几个铜板,所以很大方的任由往来的商贩围观;只有实在拥挤不堪的时候,才会摸出个红色喇叭来招呼让开——商贩们听不懂他的招呼,大致知道会从木盘边挤挤挨挨地挪开,站在稍远的地方继续围观;从围拢的地点看,他们感兴趣的还不止是鸡廉价蛋,而恐怕更多是那块木牌——彩色的、挺拓的、惟妙惟肖的图案;在审美高度匮乏、日子非常无聊的古代,这样一点古怪的图案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极大的新奇,足够他们仔细观摩、围得密不透风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围得太密集了,以至于隔着重重的人头,根本不能发现什么异样。直到被挤在外围的行商忽然一声长叫,四散奔逃,摆弄着喇叭的穆祺才愕然抬头,看见一支长箭破空而来,正中木板;于是几十斤重的木头哐当翻倒,哗的一声砸中了下方的竹筐;蛋壳横飞、蛋液四溅,咔咔就来了个鸡飞蛋打!
“哎呀!”穆祺惊呼:“我的鸡蛋!”
说完这一句后,他停了一停。此时围观的行商已经彻底炸锅,哭喊着到处逃窜,四面践踏一片狼籍,将剩下那几筐鸡蛋也全部掀翻,踩得是七零八落,无一幸免。而穆祺端坐在几个被掀翻的竹筐之中,既未逃窜,也未躲藏。他甚至——甚至愣了一愣,然后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型的录音机,然后按下了开关:
……“哎呀,我的鸡蛋!”
“……还是有点端着。”他嘟囔道:“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他只能站起身来,用肩膀上的摄像头正对着逃遁的人群。等到人群的尖叫与嚎哭已经高入云霄,确定可以被摄像机完美录入,他才酝酿情绪,高亢而不失清晰的嚎出自己的悲痛:
“——哎呀,我的鸡蛋!”
“这可是我补贴家用的鸡蛋呀,被打得这么稀烂,该如何是好!”
——话说他要哭泣吗?要凄厉嚎叫吗?要跪地哀痛吗?似乎……似乎也实在不必吧?
第103章
叫完这一声后, 穆祺依旧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翘首以盼;而空中的箭矢嗖嗖划过, 或横或斜,角度刁钻, 惊得人群恐慌呼叫, 拼命奔逃, 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家当;也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 原本还挤挤挨挨的喧闹市集就一散而空, 只留下满地的狼藉。
显然,这些箭矢应该是出自斥候的手笔,估计是要惊散人群打扫战场, 为后面的部队腾出空间。之所以射木板射空地射天空,也是免得死伤太多尸体横藉, 后续难于收拾, 而绝不是出自什么心慈手软的善意。因此,如果有不识相的货色一定要拦在战场中间碍手碍脚, 这些前锋也绝不会高抬贵手。
穆祺在原地坐了一刻钟, 看到远处烟尘滚滚, 已经隐约露出了军马奔驰的身影。这些借山势而下的骑兵来势极快,眨眼的功夫便冲锋将近数百米, 顷刻间逼近了这一片菜地旁的小小空地。当头的披甲壮汉高声呼啸, 反手从背后抽出长弓, 弯弓搭箭,一击脱出——强弓劲矢, 力道凶猛,足以将没有防护的人体一穿而过, 刺成一个大号的糖葫芦,是这个时代最凶狠的武器之一。
但穆祺依旧没有动,他只是眼睁睁看着利箭从头顶半米处飞过,嗖一声插入地面,箭尾的羽毛犹自在激烈晃荡——快马上空手瞄准,那个准头当然是不能指望的,真以为人人都是霍去病不成?
不过,即使没有射中靶心,这当面的一箭也足够表达恶意了。所以穆祺清一清喉咙,按下了录音设备的开关,开始朗朗念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