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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皇帝改造指南(288)

作者:三傻二疯 阅读记录

不过……

“这些人疯了么?”刘先生低声道:“宣扬这样的观点,何异于自寻死路!”

不满归不满,可这些人追捧的都是什么论调?废弃货币、废弃市场、废弃商品经济,废弃整个文明的根基——如果真如极端派儒生所言,大家逆练真经梦回上古,那偏远地带的农民无非苟一苟继续种地度日,横竖“帝力于我何有哉”;但长安城中的市民阶级朝不保夕,可是一定会被大清算的!

没有货币,没有市场,没有城市化,那长安市集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寄身于市集的商贩大胆支持这种论调,和野猪精研红烧肉烹饪技术有什么区别?

显然,这个举止同样在活皇帝的理解范围以外。他默然片刻,只能叹一口气:

“……朕大抵是明白,王莽是怎么上位的了。”

地府君臣翩然而至,除了送来超大剂量的阴阳怪气、恶毒互怼以外,还有不少有用的消息,其中王莽篡汉的片段,就是皇帝再三研读、逐一品味,并曾为之大感迷惑的内容。一个外戚出身的儒生,居然能在传承稳定、天下太平的岁月,仅仅依靠所谓的谶纬,所谓的民望,所谓的万众推举,就能轻轻巧巧、毫不费力,几乎是滴血不沾的拿走老刘家两百年的稳当基业,这样的异事,恐怕翻遍整个五千年的历史,亦仅此一根独苗吧?

而且,最诡异、最离奇的是,虽然世俗传言“王莽谦恭未篡时”,但以《汉书》记载而论,此人未篡之前的种种表态,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大言欺世的野心角色;他在篡位之前是一个坚定不移的儒家原教旨主义者,在篡位之后同样也是一个坚定不移的儒家原教旨主义者;他那种尊孔复古、重归三代的政治倾向。从来都是如此显豁、鲜明,毫无掩饰,在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襟怀坦白,高风亮节,绝不能称之为什么居心叵测的政治骗子。

可是,就算王莽复古的极端倾向已经显豁到直接写脸上了,支持他的人依然大把大把;甚至狂热支持的铁粉中,还有不少地方官吏、游侠,乃至刘姓宗室——这些人难道不明白,如果王莽的尊孔复古真的付诸实践,那第一个倒血霉的就会是他们?

一群儒家原教旨主义的眼中钉居然还卖命支持一个铁血的极端儒生,这魔幻程度大约等同于白羽鸡支持肯德基疯狂星期四;以至于皇帝读这一段时读得恍兮惚兮,几乎怀疑《汉书》是遗漏了什么关键的付费章节,以至于前后行文出现了致命的疏漏——一群鸡卖力支持疯狂星期四,这河狸吗?这河狸吗?!回答我!

但现在,残酷的现实就给了他一个重重的耳光,告诉他不要在事实面前谈这些无聊的逻辑。如果一群仰仗商品经济存活的小商贩可以自费传颂儒生废除货币的传单,那百年后的官吏游侠凭什么不可以推崇一个品德高尚的儒教圣人?甚而言之,这些人倒向儒学原教旨主义的理由,恐怕都是如出一辙——

“想必百年后的人也是同样的心情吧。”皇帝冷冷道:“长安的小商贩对劣钱太不满了,所以宁愿支持儒生的狂论,以此发泄愤恨;百年后的人呢?他们对汉室的不满也到达了顶点,当然会倾向于一个冠冕堂皇的道德君子,哪怕……”

——哪怕这个道德君子的政治主张,其实条条都是杀人的快刀。

刘先生有些无言。显然,百年后人们对汉室的不满,百分之八十都源自于“他”闹出来的祸患。官吏、游侠、宗室,各个都是在汉武帝的铁血手腕中领教过惨烈滋味的受害者,以至于创巨痛深、磨牙吮血,百余年依旧不能忘却;时时刻刻都在寻觅缝隙,伺机要给武帝的基业来一发痛击。事实上,早在武帝崩逝之时,有关汉运衰落、天命更替的谣言,就已经此起彼伏,甚嚣尘上;而王莽所得到的这种狂热追捧,不过是情绪积蓄多年之后的总爆发而已。

某种程度上,这就是孝武皇帝给后代挖的大坑——霍光填了十几年,宣帝填了几十年,靠着尽力裱糊勉强裱糊得像那么回事;然后元帝成帝裱糊不住,事情瞬间就来了个大崩盘。

当然啦,鉴于这个大坑对于活皇帝来说还只是可以规避的“未来”,所以真正应该为之负责的,似乎只有盖棺定论的死鬼——而老登本人亦颇为尴尬,不能不哼了一声,做出锐评:

“……不过是蠢货发疯而已。”

“的确是蠢货发疯。”皇帝大表赞同:“可是,蠢货的疯狂也有自己的力量。”

白羽鸡支持疯狂星期四看上去是个笑话。但要是这群疯批饲料鸡真把疯狂星期四活动给办成了,那估计养殖场里的所有动物就都该笑不出来了——便如王莽当年上位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