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皇帝到底是皇帝,终究还是撑住了背刺的痛苦(精神上的背刺也是背刺!)。他移开目光,没有再看卫青脸上的神色,生怕会看到更加叫自己刺心的表现。他咬着牙齿,用最后的倔强憋出一句话来:
“——这也不是你两三句话就可以判断的!此事容后再议!”
除了中间的小小插曲以外,整场谈判都非常成功,顺利达成了一揽子的协定。考虑到时间过于紧张,丞相待了半个时辰就不得不匆匆折返。而在穿越大门时,他特意望向穆祺,面上则浮现出了某种迟疑的神色——想要委婉提醒,却又不能不欲言又止的神色。
显然,方才穆氏与老登的强力交锋同样惊动了丞相的心绪;虽然因为身份而不好公然插手,但他总是想在事后劝解一二,只是一时难以措辞;不过,作为这场风波的始作俑者,穆氏却是神色自若,理直气壮,俨然没有一丁点被老登的狂怒所震慑到的样子;他眼见左右无人,甚至还出动出声安慰:
“丞相不必着急,陛——他总会答应的。毕竟吧,这位刘先生是出了名的刀子嘴,但也只有嘴是硬的了。他绝不会拒绝的。”
丞相:……???!
穆祺虽然嘴贱,但说的还是非常有道理的。无论皇帝陛下在外人面前如何无能狂怒,都实在没办法改变一个铁打的残酷现实——如果卫霍本人情愿接受穆氏的“建议”,他又凭什么能强行阻止呢?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以为,仅凭一个虚无缥缈的君臣名分,就能人五人六,作威作福吧?
老登精擅的是权力游戏而非规则怪谈,知道现下的局面其实非常脆弱虚无,经不起他怎么作妖;而老登看似傲慢,其实亦非常之识时务,从来不会在拿捏不住的时候作妖。所以,在确认了两位将军当真对西蜀的那个机会生出兴趣之后(谁会不感兴趣呢?),他纵使千百般的不愿,还是只有咬牙切齿,高傲地找到穆祺,下达谕令:
“……我回去想了一想,你的建议,其实也还是颇有道理。”
什么叫“还颇有道理”?这话一听就是在强行挽尊。但穆祺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么计较,他很温和地问:“陛下改变主意了么?”
“如果老是呆在长安,确实也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郁闷。”皇帝没搭理他:“不过,就算到了西蜀,他们又能做什么?”
“那能做的可就多了。”穆祺立刻道:“西蜀是很缺军事人才的,尤其缺乏独当一面、可以运筹大局的将领,不然也不至于每次都要丞相亲临前线,费心调度,更不至于矮子里面拔高个,连马谡这种人物都得提拔重用,反复磨砺——实在是没人了嘛!这种时候,如果有人能接过军事上的重任,哪怕只是起一个顾问的作用,也能极大减轻中枢的负担。”
皇帝哼了一声。他听出了穆祺的意思,应该是让卫霍到武侯帐下听用,一边干些务虚的工作,一边逐渐接触三国时代的军事常识,磨练纯熟后就可以独当一面,能够在最大限度发挥作用。这个安排还是相对稳妥、可行的,至少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他也完全相信,在多多历练几回之后,卫霍绝对能适应三国的军事风格,搞不好——搞不好还能整出个大活。
除了被穆祺气得满地打滚疯狂破防以外,陛下这几日其实也没怎么闲着,抓紧了每一刻功夫在仔细研读门对面的《三国》。而以他走马观花、博览群书的目光来看,三国之间斗争的水平,其实相对……低级。
是的,虽然三国时代风云起伏、波澜壮阔,在文学艺术领域大受青睐;但以本质而论,其政治军事撕扯的水平,却委实是算不上高明。不要说与楚汉春秋、隋唐争霸相比,就是较之五胡十六国,恐怕都是要逊色一筹的。
跨时空论战当然不合适,可战报可以撒谎,战线却不会骗人;三国中最大最强,号称用兵精妙、仿佛孙、白的魏武,初步统一北方用了十七年;你能想象高皇帝提三尺剑斩蛇起义,折腾了十七年还在中原打转么?魏武粗定中原,拥兵百万,舳舻千里,旌旗蔽空,横压一世,会猎江东,最终赤壁一炬,付之焦土;你能想象李二陛下占据绝对人力物力优势,还能输成这个德性么?
菜就是菜,没有借口。三国来来回回折腾几十年三四次大战役,其实就已经说明斗争烈度实在不行了,。自古开国应命之主,哪个不是数年之间,就平定天下?就连真白手起家,开局不过一只碗的朱重八,从粗有基业到北伐定鼎,最终也只是十年拼搏而已。一群势力吉列豆蒸几十年还不能收尾,恰恰说明力量相差无几,谁也不能占据决定性的优势——说难听点,就是菜鸡互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