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皇帝水平如此之高,委实大大出乎穆祺的意料之外。现在改口,显然也是来不及了,穆祺沉默片刻,只能低声道:
“那陛下又是什么意思?”
皇帝微笑:“既然地府愿意支付任何代价,那就让地府来负担穿越时空的资源消耗吧——没有了资源问题,最大的阻碍也就不存在了,穆先生,朕的这个见解,不知是否合理?”
两难自解是吧?
穆祺有些无语:“……地府不一定会答应。”
“地府一定会答应。”皇帝很有自信:“只要告诉他们,朕只有在亲自实验后才会心服口服,那他们别无选择,一定会答应。”
什么“别无选择”?这明摆着就是要挟!显然,在与幽冥纠缠了数百年之后,孝武皇帝已经在地府争取到了不可想象的统战价值,只要能抛下他这个烫手山芋,无论再大的代价,地府都只能咬着牙认了!
这样理直气壮的闹事本事委实是强悍无比,以至于穆祺都愣了一愣:
“……即使地府会低头,那我又为什么要答应陛下?”
地府是被皇帝搞得头大如斗没办法了,他可不是。他凭什么低头?
“因为朕可以为先生提供一个机会,一个再次改变历史的机会。”皇帝循循善诱:“以身入局,胜天半子;翻云覆雨,操弄棋局。这不也是很快乐的事情吗?”
你这书都读杂了吧!
穆祺无语:“陛下可能想错了,我没有什么‘操弄棋局’的爱好。”
“没有操弄棋局的爱好,难道也没有实行政治理念的爱好吗?”皇帝轻声道:“如果没有实行政治理念的爱好,何必服从所谓‘系统’的苛刻条件,接受那么多、那么古怪的任务?我听说,时空管理局的任务每一个都是艰难繁重,百般挫折;多半是力挽狂澜的苦差……如果毫无信念,仅凭利益驱使,会愿意尽力完成差事吗?”
他停了一停,声音放得更低了:
“所以,先生可以仔细想一想。只要能拿到穿越时空的权限,就可以在关键的节点施加影响,贯彻自己的意志,执行自己的理念——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先生应该明白,在历史的遗憾前只能袖手旁观,是多么痛苦而无奈的事情;就算只要万分之一的机会,难道不都应该竭尽全力,挽狂澜于既倒么?穿越权限在手,具体怎么执行,不还是你我说了算?”
穆祺:…………
穆祺微微瞠目,忽的沉默了。
早在构思整个计划之前,皇帝就已经想好了说服东道主的话术。他看得非常清楚,穆氏虽然在现代表现得老实本分不露锋芒,但内里却是一个相当偏执、相当强硬、意志绝无转圜的人物——当然,这也相当正常;如果不是这样一往无前的偏执狂,也没有资格接受系统的人物,穿梭于时空改变历史、挽回遗憾。要知道,挽回遗憾意味着必须以强力扭转历史的走向,而身为以一人敌万人而左右航向的政治人物,必然是一个永不言弃的偏执狂。
可怜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现实的摧残能将钢铁都揉搓成柔软的泥丸,而如果一个人想要改变这个世界,那他就必须比百炼钢都更加强硬,乃至残酷——作为同样改变过世界的人物,皇帝当然明白这个逻辑。
对于这种偏执狂,好言哀求和强力恐吓都没有什么作用,要想收获奇效,只有往他们最在意、最渴盼的软肋上扎下去——只要拿出了对方最想要的东西,任何人其实都不难说服。
“朕的目的与先生的目的并不冲突。”皇帝悠然道:“朕只是心有不甘,想回头再弥补弥补缺憾;而先生心中的遗憾不甘,恐怕比朕还要多、还要深……穿越时空的机会千载难逢,既然有合作的可能,何不珍惜呢?”
一语中的,动人心弦。寥寥数句在耳,穆祺说不出话来。他憋了半晌,冷声挤出一句话来:
“我和陛下的理念并不完全相同。”
“也不妨碍我们合作……”
“不。”穆祺打断了他:“我和陛下的底层理念是非常之不相同,恐怕必定会有冲突。”
“那就让我们求同存异,各行其是。”皇帝迅速道:“足下不是要想办法说服我吗?那就在历史的实践中证明你的理念,用铁一样的事实来驳倒我、说服我。但在此之前,我们大可以各展所长,以事实压倒对方。公平竞争,优胜劣汰,胜负双方都无话可说”
他又道:
“现在的情况,已经非常清楚了。没有先生的渠道,朕很难再接触到穿越时间的机会;没有朕的助力,先生也拿不出穿越时间的资源。合则两利,分则两败,唯先生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