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反正都是背书讲故事,混一口饭吃而已;何必管这么多呢?
“陛下现在还在消遣么?”
忙着检查新到货物的冠军侯抬起头来,从下往上看着穆先生,神色略微茫然。
数日之前,大将军与穆先生有了一次极为微妙而又极为深入的对话;虽然最后是不了了之,但长平侯思前想后,仍然迅速将谈话的内容告知了自己的亲外甥,提醒他注意皇帝陛下与穆先生之间微妙而紧张的关系。以长平侯的见解来看,穆先生绝对不是什么慈悲忍让宽大为怀的圣人,他说了要亲自出手、予以回击,就一定会想尽办法给陛下上强度;而在这种高手对决、必将令天地震颤的可怕战争中,局外人还是要明哲保身,躲得越远越好。
冠军侯倒是认真记住了舅舅的话,这几天里沉默寡言(好吧,他一向也挺沉默寡言的),不问外事,想方设法的远离冲突中心,避开皇帝与穆氏的锋芒。
不过,事实进展却似乎并不如长平侯的预言。以冠军侯旁观的眼光看来,这几天至尊与穆先生的气氛虽然颇为冷淡,但彼此间的关系尚属平稳,并没有爆发出那种令所有人都恐惧的激烈冲突。甚而言之,在冷战持续数日之后,穆先生居然愿意放下身段,主动询问陛下的行程了——这何尝不是一种示好呢?
也许是太缺乏与阴阳人直接对决的经验,也许是太渴望双方能握手言和,恢复久违的平静了,冠军侯犹豫片刻,还是老老实实地答话了:
“陛下已经洗漱过了,现在在沙发上看短——‘短视频’。”
自枯寂的地府到达现代之后,皇帝陛下抛下以往心如槁木的伪装,相当之迅速地被跨时代的娱乐手段淹没了;痴迷享乐的封建老登与丰富到匪夷所思的奶头乐一拍即合,顺顺当当、毫无抗拒的滑进了现代娱乐工业所精心缔造的注意力陷阱里,充分享受到了先进生产力狂飙猛进的降维打击。
总的来说,陛下的享乐方式基本是两个月跨越一个时代;头两个月时,皇帝还在通俗小说、长篇传奇中流连忘返;两个月后,至尊则已经跳过纸质书籍,领略到了电视荧幕及收音广播的强大魅力;而到了现在,陛下则终于获得了一部可以由自己支配的手机,并顺理成章的见识到人类迄今为止在娱乐上的最高成就、最能掠夺注意力乃至扭曲心志的伟大造物、可以将其余一切创作方式暴打至渣的崭新创造——
短视频。
可以想象,作为一个感官刺激尚且还未充分开发的古代人,超越两千年的技术会带来河等的迷幻与癫狂;而作为一个毕生都追求新奇、追求刺激、追求新事物的老炮,皇帝亦当然绝不能拒绝此新技术的魅惑——所以说,自半个月前开始,刘先生的娱乐生活再次变更,每天都会抽出两个小时以上的碎片时间,专门蹲在沙发上——嗯,刷手机。
面对如此堕落的生活方式,穆先生却并没有阴阳怪气的意思。相反,他微微露出了一点笑意:
“短视频?用的还是我的那部手机吗?”
无论新时代的app如何的傻瓜操作,对于一个完全没有接触过电子技术的古人而言,某些概念都晦涩如天书。鉴于陛下也懒得学习这么多新玩意儿,所以他刷短视频的设备都是由穆祺提前设置好,再恭敬“上供”(反正在陛下的理解中,这就是上供);圣上无需学习,无需思考,只要动一动手指,就能尽情享受整个世界的消息——无比之美好,无比之轻松,尽享皇权之威仪。
冠军侯道:“是的。”
说出这一句时,霍将军心中略微紧张了一下。早在长平侯向他提出警告的时候,舅甥两人就曾对将来可能有的冲突做过充分推演;而他们一致认为,穆先生可能采取的最大的报复举措,就是没收手机——只要将皇帝陛下的手机索要回来,并果断切断wifi,那圣上征服世界的伟大事业就必定遭遇重大挫折,并陷入难以挽回的低潮之中。
没有了手机,没有了网络,孤零零一个的皇帝和二傻子有什么区别?
毫无疑问,这个打击是致命的、恐怖的、也是难以直接解决的;冠军侯与长平侯倒是可以尝试着教导至尊,用省下来的预算网购手机,以及自己设法捣鼓WiFi,但穆先生肯定还可以直接切断宽带。至于如何布设一条新的宽带嘛——因为身份上的一些小小问题,冠军侯到现在还没有学会呢。
到了那个时候,难道堂堂一国之君,还只能蹲在网吧咖啡厅里蹭WiFi了吗?真是成何体统!
——所以,在听到对面轻描淡写提到“手机”之后,他是大有忐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