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苏皮肤像釉,会渗出露一样的水汽,冰冷的,清爽的,像化开的春雪,不管闻起来,还是尝起来,都是纯洁的味道。
牧哲抓住唐苏的手腕,四面八方偷窥他们的视线骚动了,像烧开的水一样发出嘈杂窸窣的讨论声、嬉笑声,牧哲心想多半在乱猜他和唐苏的关系。
牧哲突然理解白蔺为什么在办公室会不驯成那样,因为白蔺把什么底牌都打出来了,牧哲觉得自己早该这么做,在每个人的注视里胆大包天地牵住唐苏,把自己不干不净的想法公诸于世,那样的他什么都无所顾忌。
“我送你,坐我的车吧。”
牧哲声音被教养粉饰,但每个字有点不容拒绝,想来家境过分优越,牧哲的家庭已经成了牧哲性格里的一部分。
他把唐苏攥得很紧,牧哲兴奋地感觉到唐苏手腕的水液在他掌心的温度里化开了,就像雪融化的质感。
淅淅沥沥的水珠顺着牧哲修长稳健的指节缠绕而下,在指尖滴滴答答地溅到地上,隐没于无数雨滴砸出的涟漪里。
接送学生的私家车都靠在车站的路肩旁边,码成一长道,像群排队的金属甲虫,接牧哲的车极端昂贵,车标的翅膀在车前盖上耀武扬威地半拢着,仿佛随时会趁雨奋飞而去,其他车都留意疏远,没人想剐蹭到那辆车金贵的喷漆。
牧哲为唐苏打开车门,姿态绅士,密密麻麻的窥视紧追在他们的背影上。
——牧哲怎么会跟他玩到一起的?
——你听说了么?体育课是牧哲把他抱开的,不然不知道会对李之健做出什么。
——他原来还有暴力倾向?!
——我早觉得他心理不正常。
——哈哈,他跟牧哲怎么看起来有点像一对?
——老师抓早恋不会抓两个男生吧?
——哈哈哈哈哈
——嘻嘻嘻
——嘻嘻嘻嘻嘻嘻
牧哲收起伞,雨水沿着伞骨逆流,从骨尖飞溅着漏下去。
唐苏低着头往车里探头探脑,空调冷气偏低,唐苏在里面嗅到清雅的车载香水,恒温座椅皮革细腻,光这样打量一下,唐苏的发梢已经往毛茸茸的深色地毯溅上不少水滴了。
司机也不像唐苏平时打车碰见的世俗气,态度礼貌,热情,疏离,带着佣人特有的低眉顺眼:“快上来,别被雨淋湿了,您是牧哲的同学吧?”
唐苏感觉不舒服,这不是他熟悉的环境。
唐苏收回观察的视线,望向牧哲,牧哲仍然保持拉开车门的动作,雨水把他的头发和眉眼弄得氤氲。
牧哲神色平静,他这个人逼不得已从不暴露破绽,可唐苏看穿他眼底的殷切。
主动送唐苏回家似乎让牧哲很愉悦。
牧哲轻声:“不进去么。”
唐苏退了半步,牧哲脸上的冷静、礼貌,瞬间成灰尘浮在他脸上,好像一阵风就吹散了。
“怎么?”
唐苏:“你的车比我爸爸的好很多。”
牧哲没吭声。
他心思敏感早慧,他知道唐苏接下来要拒绝他。
唐苏:“我爸爸有铺防水罩,你的车没有,座椅被我弄脏的话司机会生气。”
牧哲:“他不会生气。”
司机:“我怎么会生气嘛!你是牧哲的同学。”
唐苏想了个例子:“我周六跟白蔺一起打车,我们下车前有偷偷把车座擦过一遍,但地毯上的擦不掉,司机看起来就很不高兴。”
牧哲彬彬有礼的面具顷刻之间碎裂成无数块,他攥着唐苏的那只手拽了一下,把唐苏用力拽到胸口,低头沉静地看着唐苏的眼睛,美丽,空灵,但又带点冷血。
很残忍的大眼睛。
“和他打车去他家了么?从哪儿出发的?你家?让他去你家了么?”
唐苏直勾勾地盯着牧哲,慢慢说:“他在我家门口等着我,不算去我家。”
牧哲嘴唇紧抿着,血色散开,半晌:“唐苏,你有时真的很残忍。”
唐苏又变成那只坏掉的收音机,机械地辩解着:“我不残忍,我没有故意伤害李之健,我只是有时脾气不好,很多人都脾气不好,我会学着管好我的脾气,我只是想交朋友,我会学着变得更像你们,我是乖孩子。”
牧哲看起来快碎掉了,他没法再维持那副虚伪的彬彬有礼的样子,皱着眉:“让我送你回家好不好?唐苏?别跟别人走。”
“大少爷怎么刁难你的同班同学?他看起来不想跟你走。”
白蔺的声音穿过雨幕,中气十足地冲散那些缠绕在牧哲和唐苏身上的,阴郁的湿气。
白蔺靠在公交车站的候车棚,车棚很符合岛屿风格,被设计出贝壳的纹路,看起来像一只巨大的,虚握的,被泡胀的灰色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