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哲不放唐苏就这么上课去,偏执地攥着唐苏的手腕,教室里只剩他们了,空得陌生,因为教室总是挤满的,乱的,要么像数列一样整整齐齐码着学生,现在却只剩一堆被撞得歪歪扭扭的桌子,和戳在后面的他们。
牧哲额角有些青筋搏动:
“他知道了么?”
唐苏睫毛沉重地半压着眸子:“知道什么?”
牧哲动了动嘴,没说出来。
知道你那些怪异的,不正常的地方。
牧哲换了种问法:“他怎么把衣服借给你的?脱给你穿?”
“哦,我到他家里去玩了,他在衣柜里找给我的。”
牧哲脸色瞬间难看到极点,唐苏发现牧哲眼眶淤积着没睡好的阴翳。
牧哲没有刨根问底,因为他问不出口,唐苏跑别的男孩家里,穿别的男孩的衣服,这件事光听个大概,就已经让他脑袋像被一堆刺扎穿了。
我为你保守的秘密,也成了他的一份么?
他也为你清理过那些花了吗?
你让他看到了吗?
唐苏突然凑近过来,小巧上翘的鼻尖几乎挨在牧哲的下巴上,眸子里敛去情绪,像作文纸上两个空白格,缺失好奇心的唐苏看起来有种毛骨悚然的空洞感,身上看不到什么“人”的特质。
唐苏声音濡濡的,是第一次求牧哲陪他玩那样的音色,听着很软,但强硬得你没法拒绝:“上课铃响了就要去上课哦,不能做坏孩子,不可以。”
牧哲僵硬地放开他的手腕,唐苏一溜烟地跑掉了。
*
从那场催毁海螺山顶神庙的暴雨开始,琅環岛一直没完没了地下雨,天色放晴时也是阴惨的,日光透着清寒。
九月末了。
气象台预报十月中上旬,名为「黑潮」的14级台风会过境,到时会停工停课。
琅環中学的体育老师关乾趁这个难得的晴天,赶紧在数学英语文理老师占他课之前把学生赶去操场集合——先是八百米热身,拉伸操,紧接着蛙跳,单双杠,引体向上,女生做不了这个,关乾让她们去一边练排球。
而男生们要对着那个细长高挑的蓝色单杠铆足劲儿要死要活,仍然面露难色。
只有白蔺和牧哲能做,其他男生全军覆没,连下巴都抬不上去。
学生隐约感觉出白蔺和牧哲之间不对劲,有股火药气。
这种八卦事件关乾是看不出什么名堂的,关乾性格五大三粗,在学校存在感要比唐苏还低一些些,因为海岛动不动变天,下雨了就只能上自习,一上自习关乾就会被很多鸠占他的鹊巢,一旦要升学了,临考试了,关乾就带不了学生了,体育课全被文化课强硬地占走,导致关乾是全校存在感最低的老师。
据说有一年发生过诡异的「降雨诅咒」事件,诅咒形式为只要上体育课就会下雨,以至于那届学生甚至不认识身为他们体育老师的关乾,他们在同全体老师拍毕业合照之前,都以为关乾是个差生混混,成天逃课满学校溜达。
关乾年龄三十出头,浓眉大眼,常年着一身廉价运动套装,看起来也确实不像成年人,有时还会被校长当成学生一把揪住,严厉训斥他染头。
唐苏特别喜欢关乾。
关乾不像唐苏上个学校的体育老师,因为唐苏身体情况特殊,怕承担责任,武断地不让唐苏参与一切活动,导致那群嘲笑唐苏柔弱有女生气的同班同学更加变本加厉地排挤他。
“啧,你故意骗人偷懒不运动对吧唐苏?”
“你就是因为偷懒太多才会得皮肤病。”
唐苏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说他。
关乾是个完全不同的长辈,有着无限的带课热情,训练强度变态,不放过任何锻炼学生的机会,每次都会叫上唐苏跟同学们一起运动,唐苏没法做强度很高的训练,会让他出现严重的缺氧反应,孟烟提前跟每个任课老师打过招呼,所以关乾一般会叫唐苏绕着操场快走。
关乾鼓励过唐苏:“在承受的范围内不断挑战自己,身体和意志力就会越变越好!年轻就是要运动啊!!”
唐苏上体育课就按照关乾说的快走十来圈,走完同学的运动训练一般也结束了,唐苏可以混在他们旁边,跟他们一起自由活动。
唐苏最喜欢这个时候,因为每个人运动完都会出很多汗,让唐苏看起来跟同学没什么不同。
唐苏今天仍然兴致勃勃绕着操场快走,不用再怕出汗被人讨厌,操场是专门用来挥洒汗水的地方,他认真执行关乾给他的任务,等路经器材区,就伸长耳朵听听关乾和同学在讨论什么。
他观察到男生们都在学习用单双杠。
关乾辛苦教学完,两个班还是只有牧哲和白蔺能做,而且两个男孩对这堂体育课热情得有点过头,憋着劲比谁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