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茂予仍旧不解:“按我推算,八年等待,你甘心那笔钱打了水漂?”
毛泉握不住的手像两个大白馒头,重重捶着桌子,愤怒初见端倪:“我当然不甘心!可我能怎么办?每次让我们做些边缘化内容,我是察觉出这项目不太对,有用吗?”
没用,他手里证据太少,爆出去引不起轩然大波,倒是先招来杀身之祸。
毛泉讥讽一笑:“对了,这几年多出好几起医药研制人员压力过大跳楼自杀的事,只要你们特别留意,就会发现他们都有个共同特点。”
话到这里就停,球明显踢到陆茂予这,让他接着。
“都在长青集团工作过。”
“你那么聪明,难道之前没发现吗?”
陆茂予身体前倾,双手交握抵在下颚,直视毛泉的质问,他声音很沉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发现了,但当时对聪明药一事掌握信息不足,无法将其关联起来。”
而现在他要感谢毛泉,因这一处精妙联系,彻底坐实盛念初与以邓元思为首的犯罪组织有直接关系。
“是吗?你为什么注意到他们不是自杀?”
陆茂予眸光微闪,仅是须臾,就做出决定,他实事求是道:“查到个疑似在逃多年的凶手,他很擅长将凶杀伪装成意外。为了挖到他的踪迹,我频繁翻阅过十四年来的案子。”
毛泉头皮发麻,简直不敢想自己最沉不住气那时候,差点受同事说动一起提交离职申请,离开长青集团。
要是他走了,意外死亡名单里也有他吧。
当时劝他走的同事就在某天突然躺进太平间,再也没机会埋怨那笔被坑走的存款。
毛泉只觉得身体疼痛远抵不过心理,他低头,脸颊埋进双手,鼻息间全是药物味道,他喃喃的:“挨那么多打,毁掉赖以生存的双手,是我不想说吗?我比谁都想说出这八年来的遭遇,可是,我不敢。”
话音带着哽咽和恐惧,有很足的孤寂感,这似乎在向陆茂予传递一个讯号。
别开口,别搭腔,就让他把这刻当做一段自白。
没人问,能当做独自一个人,也不存在泄密。
毛泉摘下眼镜,眼泪无声流淌:“不向他人倾诉发出声音,就不会引来狼。”
陆茂予神情凝重,这句话里的狼指得是不是邓元思及老狗等人呢?
“八年前,我收到项目指定人员名单消息,当时很高兴。都知道医药人员收入高,项目分成占大头,我进长青集团五年多,那是第一次分到项目。我把这事儿告诉关系很好的同事,他看我的眼神有怜悯和欲言又止,我以为他在嫉妒,后来才知道那是陷在泥潭里的人向外发出无声呐喊。”
“名单到手第三天,人事部送来封信,准备好全部东西即可入职,其中包括那笔昂贵的入门费。”
“哦对,这笔费用是他们单方面通知你,不允许反驳,否则以侵犯公司机密为由开除,彻底被踢出行业,未来十年无法从事相关工作。”
“十四年前入职长青集团签订一份劳动合同一份竞业保密协议,作为抱有远大目标的公司,待遇给的高,协议相对也苛刻。”
真相和陆茂予推测有出入,单听毛泉目前为止的证词,他在参与聪明药研制过程中,完完全全是个受害者。
“进了项目组,每天忙得东西有限,任何一个医学生对上瘾类药物皆不陌生。能进长青集团多是数一数二高材生,并非我自吹自擂,选拔到项目组的更是出类拔萃,多几个处理步骤和药物反应,基本就知道项目在做什么。”
“这对项目负责人来说是个坏消息,他们之所以每次换人,都为保密。谁也不想莫名其妙犯法,就像骡子不想跳崖,主人只好蒙上它的眼睛,从后一把推下去。”
陆茂予手边是份临时壮丁刚整理好的毛泉从小学到大学的琐事,人送来匆忙,没来得及走访,档案袋里记录毛泉毕业后事件居多。
从那些事里感觉出来毛泉是个社交圈子小、爱居家的宅人,工作挺认真,没出过大岔子,出社会十五年,没惹过事,性情相对平和,描述个人经历来看,很能忍。
陆茂予想知道毕业前的毛泉是个什么样的人,大抵案子办得太多,见过形形色色各类人,毛泉给他直观感受与文字陈述出来的有参差。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能在长青集团待到今天,是靠窝囊捡着这条命。”毛泉擦着眼镜,手指不灵活,老擦不到想要去的地方,“我那几个不窝囊敢于离职的同事全死了,我怕啊,这世界上真有打内心不怕死的人吗?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