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数年以前,当我们第一次在陶土的胚胎之上,在崖壁之间绘下历史的踪迹,是妄图用记忆去对抗整个森严的自然。」
无数个小人停滞在墙壁之间,莱特的眸光微动。
「但我们从历史之中学到的教训是人类似乎永远不会从历史之中汲取教训。」
“似乎?”莱特敏锐地抓住了重点的词汇,但是弥赛亚博士好像全然没有注意到唯一的观众此时的疑惑。
他只是继续道:「创造是困难的,需要耗费万万年的时光,但毁灭却非常简单,或许只需要一颗射向眉心的子弹。」
「或许,也只需要率先摁下的按钮,与一瞬间难以消弭的怀疑与愤怒。」
镜头瞬间拉开。
无数核弹在墙壁之上爆炸而开,所有线条做出的小人几乎在瞬间消失在那恐怖的爆发之中。
站于整个墙壁之前的莱特是渺小的,他面前的墙壁却是高大的,可在充盈整个墙壁的毁灭之中所见,不管是莱特还是墙壁上的线条却都是卑弱且无力的,而他们都无法阻挡。
整个墙壁瞬间几乎被清空,只剩下零星的残余,莱特猝不及防地瞪大双眸,双手不自觉地扶上墙壁,喘息声渐重,他知道这只是弥赛亚博士的讲述,他也知道这一切都早已发生,如今只是换个模样重新呈现在他的面前。
就连文字此刻都安静了下来,与莱特一同狼狈地喘息。
「……那是我们痛苦的过去。」
「那种痛苦促使我们尝试去规避重演过去,试图将未来攥紧在我们的手中,让飘渺不定的它结结实实地被紧握于手心。」
“救世主计划?”莱特只是反问了一句,话语里听不出多少的倾向,他的面容之上毫无表情,只像是想到了,便轻飘飘地问出了口。
「看来你对此已经有了不少的了解:),但我想说的是……这个计划比你想象的还要艰辛,还要困难,甚至是还要具有分歧。」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到底是为什么拥有独立的思维呢?是因为那数以亿计的脑神经元?是因为脑前额叶的功能?是因为某个基因片段对于神经突触的调控产生的差异?」
「还是说,我们……拥有不同的灵魂?而藏在皮质与血肉之下的灵魂,肉眼却始终无法寻见?」
莱特一时沉默,似乎被问住了。
「在计划开始之前,几乎是所有人都对此产生了分歧,有些人支持我,有些人反对我,有些人告诉我这并不现实,可是在人类的文明被毁灭的那一刹那,有谁能够想象到这一刻会真实地出演吗?所有人都曾说这个可能的荒谬,但是当它出现之刻,我们都合该清楚,现实就是荒谬的。」
「那我做这一个荒谬的梦,又有何不可?」
「这个世界已然破碎,温暖的光早已触不可及,那过往扑面而来的困境在这一刻于现实重现,稍有不慎,我们就将如同过往的史前生物一同消弭,成为化石里供未来瞻仰的过去,不会有人知道这个文明曾历经何种的艰辛,不会有人清楚这个文明曾攀登过何种的高峰,不会有人清楚这个文明曾在何种的毁灭下存活,他们只会知道,我们已然死去,被时间留下。」
墙壁上残存的小人艰难地开始了重建的工作,那是艰辛的,那是困苦了,整个汀洲渐渐开始有了如今的模样。
汀州学校之中教授的历史似乎在战争的爆发之刻出现了差错,像是拐进了另一个平行时空的隧道,汀州人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世界已经灭绝过一回,只会知道那一刻这颗星球之上所有人都相互理解,明白了未来可能发生的惨痛,于是,才有了汀洲的现在。
墙壁之上出现了无数个实验的数据,无数张实验的报告。
那零星残存,几乎一手可数的小人手下,出现了无数个残肢断腿的小小人,几经艰难的实验,才终于将小小人变得人模人样。
莱特忍不住上前,手下意识搭在了那小小人的身上,他知道那是什么,他粗略地看过了那些报告,知道大概的信息。
那是弥赛亚博士手下,以救世主计划为基础,培育出来的新人类,那些新人类天生就不具备繁衍的功能,只能一辈又一辈从实验室里出生,几经基因筛选和调控,才渐渐演变出此刻的汀洲。
他能够从那些画面,那些文字之中感觉到这一切的不易,感知到弥赛亚语句之中难以掩饰的珍惜。
「可是,有一日,这个重塑的小小社会,会重新被毁灭吗?这本就为数不多的城邦终将也会分崩离析吗?」
「我总是这样的思考,那历史里的字里行间,横竖撇捺,似乎都在告诉我一个现实,会的,我们总会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