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进入锁仙塔内的这半个月内,九洲各地又有多处灵脉溃散,一个建立在灵脉上的小宗门甚至差点因此灭门。这事,也跟你有关?”
他不提还好,一提,苏曳便冷笑道:“都是我的仙骨所化的灵脉,从前我在玄天秘境里自然相安无事,如今我脱困,属于我的东西当然会回来。”
事实上,即便他还在秘境中,这些灵脉也支撑不了太久,毕竟他一个人的力量对那个巨大的缺口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
“按理说,作为朋友,我不应该说这些扫兴的话,但是……”王行声音低沉地说,“因为多处灵脉溃散,没有了灵力滋养,各地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旱情,最偏远的南炎洲更是民不聊生。”
他慢慢抬起头,喉结动了动,犹豫道:“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他知道苏曳复仇是必然的,找回仙骨也是必然的,然而一个当年为了天底下的凡人不再成为修士奴隶而奋斗半生的人,难道真的会眼睁睁看着他们水深火热吗?
他相信苏曳的目的不止于此。
苏曳放下碗,摩挲着剑柄道:“重建仙庭。”
此时重建仙庭,却不再是为了从前的目的。
在王行锐利的目光里,他坦然道:“我还要恢复全胜时的实力,再去看一看升仙路。”
“我当年有一些设想,只不过因为时局尚未来得及验证。如今的修仙界如同一盘散沙,群龙无首,要让他们同心协力,我只能成为那个龙头。”
“最重要的是,他们目光短浅只想治标,而我却要治本。”
确实,他重现世间会让已化为灵脉的仙骨溃散归来,天下也将陷入更深的危机之中。然而用他来填那个无底洞一般的窟窿无非是饮鸩止渴,拖延再久,都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
与其如此,不如治本。
苏曳是这么想的,然而却并非一开始就这么想。
从前困在秘境时,他满怀愤怒与仇恨,只想着离开那个囚笼一般的地方,哪管出来后天下会有什么变化,会不会有人死亡。
然而重新经历了过去的时光,他又改变了主意。他还是不想为了天下苍生去死,也不想被那些假仁假义暗藏心思的人打着大义的名号被迫牺牲,他只想再尝试一下当年没来得及尝试的事,那里或许藏有最后的希望。
不过,在此之前,必然有无数的人会阻止他,因为大多数人只想得一夕安寝。
王行听完,静默良久,黯然道:“我不如你。”
道心永固,不外外物所移者,唯离山苏曳耳。
他不如苏曳的妖孽天赋,也远不及他的心境。易地而处,他怕是脱困之后只想灭世,哪还有心思拯救世界。
苏曳又端起了酒碗,慢慢抿了一口,视线落在紧锁的房门上,忽然温和下来。
“你高看我了。”
“我只是忽然觉得,这个世界还有值得期待的事物。”
“所以,我希望它能存在得更久一些。”
他高尚吗?未必。
人都是自私的。
“不管怎么说。”王行与他碰了碰杯,“幸与君相识。”
听到他的话,幻境里重温过的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苏曳捏着碗的手指紧了紧,他垂了垂眸,低声道:“对不起。”
“我早就不恨你了。”相比他的低落,王行反而爽快地笑道,“在当年那一架之后我就不恨了,只是那时想不开……”
所以他和苏曳一避多年,虽是朋友,却只在传闻里听说对方的消息。只有在苏曳强行分出心魔,将锁仙塔交由他代为保管时才重新见了一面。
“真要说的话,在你后来杀了无极宗十八位长老,彻底铲除了这个宗门,并将你的灵剑从擎苍改名为斩无极时,我就已经放下了。”
那年,还是少年的他在大漠与被无极宗追杀的少年苏曳相识,为了帮助对方而对抗了无极宗,却不料给家族惹来灭族之祸。
然而追根究底,错的并不是苏曳,而是无极宗太过残暴不仁。只是年轻气盛,难免迁怒友人,这才有了被后人传道的一战。
但即便如此,如今想起旧事,再目睹苏曳为人,也就只有五个字。
幸与君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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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千年,曾经的挚友又把话说开,两人都放松了不少。把酒言欢,不知不觉喝空了几坛陈酿。
王行倒是还好,他天生要黑一些,而且平时饮酒如喝水,从面色看不出醉意。
苏曳却有几分微醺。
他想起王行所说的灵剑名字的由来,心里不自觉泛起了嘀咕。
他觉得擎苍这个名字更像他所取的,而斩无极……
忍了忍,碍于王行的误会,他把自己的想法摁回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