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扬声:“你少喂它点东西。”
“知道啦~”
飒爽的女声从外间飘来。
景元又处理了会政务,将最近积攒的文件全部批复,过了半个系统时,才出发前往丹鼎司,一出门,空旷的甬道前,一道霜雪般凌厉的身影竖立着,见他来了,夺目的红瞳瞥来。
“师父。”他下意识道。
镜流的脸色冷峭,没有一丝温度,如往常般微微颔首,倩影锋直,如一线凝缩的月光。
二人隔着一臂距离,慢慢走出神策府。
气氛有些冷寂,但并不尴尬,他已习惯了与镜流共享这心照不宣的寂静和默契,这让他不禁想起过去。
他的师父如天边不可采撷的月光,清冷而威严,除了在传授他武艺与经验时多加指点外,即便同为云上五骁,也没有更亲近的交流。
二人的目的地是一致的。
下了星槎,漫步于波月古海岸边的木质栈道,吱呀的声响成了二人间唯一的配乐,脚步声一轻一重,在古海潮声的衬托下沉闷而鲜明。
正当景元以为镜流会一直保持缄默到这段路程尽头时,对方忽然道:
“我已与元帅谈过,她同意了我的请求。”
景元瞳孔一缩,步伐有了片刻滞缓。
清冷的女声继续:“等建木的事情彻底走上正轨,我会离开罗浮一段时间,以平众怨。”
“……”
景元看向波光粼粼的海面,身形依旧挺拔,只是肩膀微微一沉,“罗浮局势动荡,离开这里也好,免得日后落人口舌。”
“建木生发一事无形中改变了元帅的考量,放在以往,她绝不会对此事多加思虑。”
镜流一哂,“倒算是因祸得福。”
景元跟在镜流身后,轻铠在行走时会发出不算明显的金属摩擦声,冷冽、令人胆寒,他注视着镜流的背影,在即将到达丹鼎司门口时,终于开了口。
“师父……你还会回来吗?”
镜流停下,瞥他一眼。
景元不由得紧张,如同少时被师父查问功课。
不久后,镜流才开口:
“回。”
她声线冷淡,单字落下,如月光飞溅。
或许是阳光的照拂,也可能是错觉,景元的金眸亮了一瞬。
“元帅担心建木反悔,罗浮只有一位将军坐镇远远不够,她同样没有追究白珩的‘死而复生’,毕竟仙舟的内乱比起那家伙来说,简直无关痛痒。”
镜流指了指海上那棵正风姿摇曳的巨树,冷色的眸里有了一丝柔和的鼓励。
“景元,往后怕是要辛苦你了。”
“……”
景元眉眼弯下,眼角的泪痣熠熠生辉,“无妨,职责所在。”
镜流点点头,推开门,走进丹鼎司的正院,穿过回廊,还没到病房,大老远就听见白珩的高喊。
“我要去找那家伙算账!”
紧接着是刀兵相击的砰砰声,以及怀炎老将军慈祥的劝告:“丫头,冷静,你一个人去也解决不了。”
“那我也要去,我要让郁沐看看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二人推门,迈入院内,怀炎坐在廊下摇着扇子,面容一派亲和慈祥,白珩气鼓鼓地站在庭中,露出愤怒的虎牙,耳朵和尾巴因为怒气绷得溜直。
她身后是一口勉强能看出原样的丹炉,炉膛不自然地泛,其间涌动一丝诡异的金色。炉底砸了个大瘪,像是失手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导致的缺损,精雕的兽耳镶环也不见了,宛如一个稀巴烂的出土文物。
要不是标志性的炉盖还算完好,没人能认得出它是原先的太真丹室。
“你去也没用,你难道要把这丹炉一起搬去?”怀炎笑呵呵地打趣。
“我画给他看,再不行,我把他拖过来。”白珩气哼哼地叉腰,过了几秒,道:“应星,你看好没,能修吗?”
院落中的景观树沙沙作响,流云的阴影投下一丝,衬得百冶的发丝深邃乌黑。
他发间挽着一枚流云簪,新换的病号服颜色苍白,紧扣的袖子抱住结实的手臂,身姿挺拔,烛瞳灵动,浸满沉思,正对着身前的战损丹炉思考。
“能修是能修,但现在不行,没有材料。”他的声音不复低沉沙哑,透着一股意气风发的活力。
镜流和景元同时恍惚,均是一怔。
应星的皮肤平整完好,面容上的皱纹消失不见,甚至比二人记忆中的模样更年轻,像是从时光的罅隙中打捞了一枚碎片,复刻出了现在的应星。
注意到来人,他本能地抬起眼,在看到二位后,笑着打了个招呼。
“来啦?”
他扬了扬手,掌心干净,既没有百冶锤炼兵刃留下的茧,也没有身为不死孽物时无法消除的狰狞疤痕。
“你们怎么才来,我们正商量着要去找郁沐算账,看这丹炉。”白珩一蹬石头,转身,指着脚边这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