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如此害怕,他还是梗着脖子道:“请,请元帅收回成命,罗浮持明不能没有龙尊。”
“哦?”元帅挑起眉梢。
先前他们商议如何处置丹枫时,这位胆小如鼠的龙师可没有半分异议,这会本人来了,倒是立刻懂得左右逢源,在龙尊面前表忠心了?
澄羊道:“我持明一族自与仙舟联盟结盟,始终秉持盟谊,为巡征追猎、灭迹丰饶殚精竭虑,不惜弃置传承万载的海壑龙宫,以求封印建木。
可龙尊乃持明一族的根本,化龙妙法更是不能断绝的秘辛,断断不能为再度镇压建木而牺牲。”
澄羊说着说着,语气突然激动了起来,他在众目睽睽下站了起来,哆嗦着嗓子,语带悲怆。
“元帅,建木凶狠狡诈、残忍嗜杀,要是把龙尊送给建木,指不定会遭受怎样的对待……那建木指名要丹枫大人前去谈判,难道不是存心要置大人于死地?我怎能忍心看丹枫大人受尽折磨,饱尝煎熬……”
澄羊老泪纵横,真情实感地捶胸顿足,与平时全然不同的浑厚嗓音直通中庭:
“仙舟如今要以我族龙尊平息建木怒火,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澄羊激情陈词,泣下如雨。
“我族绝不同意,龙尊是我族的支柱、统帅、道标,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贡品,怎能像古时闺阁的公主,说送给敌国就送呢?!这践踏的不仅是龙尊的人格,更是我族的尊严、荣耀、信仰……”
“持明一族,绝对不能成为建木的奴隶!”
丹枫:“……”
元帅:“?”
公主?
她拧着眉,仔细打量了一番丹枫的扮相与服制,怎么都没看出这身材颀长、挺拔有力的龙尊和公主有什么联系。
虽然,对方的言辞恳切,对龙尊即将面临的处境有几分合理猜测,但,这龙师的状态属实看上去就要蜕生了。
元帅思索着,偏向景元一侧,小声道:“谁让他来的,持明没有聪明一点的龙师吗?”
景元闷咳一声,“元帅,能好好沟通的龙师全都在幽囚狱中,并且,罗浮这边的龙师,大多是这个风格。”
元帅:“……”
此时,对龙尊与龙师间权柄争夺有所耳闻的她,不由得对丹枫投去了一丁点怜悯和微小的敬佩。
丹枫能忍到现在,真是太厉害了。
并且,如在座的老狐狸们所料,澄羊在义愤填膺的恳求,与激情为众人陈述建木可能会对龙尊进行的、惨无人道的刑罚后,紧接着就是:
“我持明一族的重担尽数压在龙尊肩头,龙尊若是不再,持明内部势必会产生分裂与动乱,若是诸位将军非要将龙尊带走,这持明的内务……也要考虑择一个人选暂为打理……”
元帅坐正,强硬地打断对方,“噤声,龙师。”
澄羊被元帅止住,上头的情绪骤然回落,他讪讪坐回椅子上,面部涨红。
神策府中总算恢复寂静,元帅紧拧的眉倏然一松。
她对罗浮的家事不感兴趣,历经三十七次裂隙折跃,千里迢迢赶来此处也不是为了梳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瞥向景元,对方立即会意。
“澄羊,事关罗浮大局,针对饮月君的决定不容置喙,如你对持明内务的责任划分有疑问,可亲自面见建木,与它商议。”景元道。
澄羊的脸色骤然由激愤和尴尬转为惊恐,过量的胆寒从浑浊的眼珠子外溢,将他牢牢钉在座椅上。
他嗫嚅着唇,连话都说不完整了:“面见,建木,我吗?”
“是的,你。”景元抬起下巴,严肃一笑:
“除了指定饮月君,建木并未对随行人员的身份加以限制,你当然可以面见建木。”
澄羊的凳子腿在地上拉出呲啦一声响,差点摔倒在地,嘴唇嗡动:“我……我……不好吧。”
“有何不好?既然你言辞恳求,诚心为饮月君担忧,提前以身伺虎,未尝不是忠心的表现。”景元一叹,“或许,日后撰写持明龙师英烈传记,还有你名垂青史的机会。”
澄羊嘴角抽搐,眼珠乱动,要不是神策府的大门紧闭,他估计拔腿就能带着凳子遁地回鳞渊境。
丹枫也适时道:
“别激动,希望你在建木面前,也能条理清晰地说出先前的指控。”
他瞥了澄羊一眼,每个字都像玄冰雕刻的一般,冷酷又瘆人。
“你也可以祈祷建木能当场杀死我,这样,你辛苦做了五百年的独揽大权的美梦就能立刻实现了。”
澄羊一个哆嗦,被丹枫眸子里的杀意震慑,心虚地垂下头,
——
重返鳞渊境,距离那棵苍翠的巨木更近一步,丹枫忍不住举目仰望,他望向茂密的树冠,忽然,被一道锋利的、紧紧粘在他身上的目光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