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备的景元。
心有预感但难以接受的白珩。
神情复杂却已然执剑的镜流。
蹙眉着的刃。
以及队伍末尾,无法辨别情绪、如玄冰般孤寒冷冽的龙尊。
即便有过密切的情谊,面对孽物,身负职责的云骑们依旧不会心慈手软。
这是横亘在星神战争中的宿命,烙印在漫长的、充满对立倾轧的历史中,无法拔除的基因。
仙舟人与丰饶民的战争无止无休,不会因某粒米粟的撞击而撼动半分,强烈的、先于判断的仇恨加注而上,令一切事实都那么苍白无力。
与其忍气吞声,委曲求全,不如施以暴力,方能攫取所求一切。
郁沐摆弄着龙尊外套上垂坠的红缨装饰,随意瞥去一眼,显露直白的敌意,口吻冰冷而倨傲。
“放弃吧,景元,凭你们现在的体力,不是我的对手。”
“放弃?”
景元压低眉宇,金瞳璀璨,充满战意:“然后任你覆灭仙舟,看着此处人间生灵涂炭?”
“覆灭仙舟……”
郁沐一笑,“放心,我不会那么做。”
景元眸色一深,他见郁沐向前几步,步伐缓慢但稳健,宛如与友闲谈,天马行空地畅想着:
“我的神体扎根于这艘舰船,飘摇星海、寻找新的居所并非我愿,我更希望用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达成诉求,只可惜,你,你们,不愿意接受我的示好。”
“示好?”景元嘴角一扯:“你是指化为人身,行走于仙舟?”
“嗯哼。”
“你的行径,与绝灭大君有何区别?”
“嗯?”
郁沐歪过头,爆发出森然威压,洞见的眸光如同刀刃,凶狠地切割在众人脆弱的躯体上。
他嗓音变得冷酷,听上去有种吊诡的非人感。
“你把我,和那只点心相比较?”
景元心一颤。
点心?
郁沐,不,建木居然把绝灭大君说成点心?
他骤然瞪大了双眼,想起了绝灭大君死前那诡异的、短暂到近乎无法察觉的僵直,以及轻易便衰败了的建木神躯。
难道?
他脱口而出,语气斩钉截铁:“是你。”
“你吞噬了倏忽血肉,和绝灭大君。”
“你说这个?”
郁沐抬起手,天真又残忍地召出一团包裹严密的树枝囚笼,它们彼此缠绕、连缀,叶片层层剥落,舒展,露出了里面一簇奄奄一息、被吸收得只剩残渣的青火。
那是岁阳的灵魂之火。
枝叶四散,其中封存的咒骂和惨叫溢了出来,那污脏的秽语和撕心裂肺的尖叫令在场所有人都头皮发麻。
郁沐一收手,枝干迅速收拢,掐灭了最后那道声音。
“不愧是坚韧的毁灭令使的灵魂,非常,可口。”郁沐用冷淡的嗓音点评,“相比之下,倏忽就有些苦涩了,大概因为是树吧。”
他这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有种脊背发寒的刺骨感。
以一位腾骁将军的生命和近乎大半云骑、无数平民为代价才赢得的惨烈战争,那致使罗浮生灵涂炭、云上五骁分崩离析的罪魁祸首,在郁沐口中竟只是一块苦涩乏味的点心?
景元心中一紧,他从未小看过建木的威能,在一切未明朗前,已尽了最大的努力去为将来铺路,但从始至终,没人真正有与建木交手的经历。
它太过沉默、驯顺、安分,直到被巡猎斫断,被古海淹没,埋进深不见底的海壑,都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异动,人们一度以为它是不会说话的,景元也一样。
可,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见景元沉默不语,郁沐继续道:
“不要把我和它们混为一谈,我说过,比起战争,我更喜欢用温和的手段达成目的。”
“我想,我已经尽可能地表达了我的诚意,身为郁沐,我十分爱岗敬业,我并没有自夸,丹鼎司有据可查。
云上五骁,我救了,仙舟人,我治了,绝灭大君,哦,我还送过你她的头颅,希望引起我信赖的、神策将军的重视,在你们审问过我的那天晚上。”
郁沐的语气忽然变冷,“对了,你们还将某个将军那该死的术法打进了我的身体,这笔帐我还没来得及算。”
他深吸一口气,尽可能保持情绪平静,虽然听者不觉得。
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无与伦比的威胁,令人头皮发麻。
“可惜,你们并不理解我的好意,你们只是一味的监视、猜忌、试探,最后剥夺了我的职位。”
郁沐眯起眼,平静道:“可怜的我无家可归,只好……来找你们算算账了。”
无穷无尽的敌意从那具颀长的身躯中喷涌而出,霎时,空气中的水汽都凝结了。
景元将阵刀架在身前,尽力抵挡对方无意识释放的威压,厉声道:“你想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