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自己不也总在沾染麻烦。”丹枫瞥了眼树下昏迷的刃,语气凉凉。
“我是一名医士,行医治病是我的本职工作。”郁沐说的冠冕堂皇,“现在,欠我很多的龙尊大人,帮我把这位病患扶进屋里。”
“我没有义务……”丹枫开口。
郁沐挑起一边眉毛。
丹枫神情复杂地别开头,一边答应一边上前,“知道了。”
自饮月之乱后,丹枫第一次见到应星。
游龙臂鞲的温度熨烫着皮肤,百冶的白发因无尽的生命重归漆黑,倏忽的赐福抹去岁月在这具短生种身躯上创造的一切痕迹,残忍又无情。
绷带缠绕,掩盖一切剑刃反复切割的伤口,曾经的天才如同支离破碎却勉强弥合的瓷瓶,被随意弃置在树下。
这是轻狂自大的代价,是违逆族规的恶果,是百世不灭的报应,是他无法避之不谈的罪业。
丹枫沉默地立在刃面前,强迫自己看清故友一切因他而起的改变,半晌,轻声开口。
“他,还有救吗?”
“你知道的,他死不了。”郁沐。
“我不是指这个。”丹枫摇头。
郁沐啧了一声,无奈道:“对他来说,转化他的是丰饶令使的血肉,不是路边随便一块肥美的点心。”
“你的比喻很奇怪。”
丹枫开口询问时并未抱有期待,只是为了重新确证自己的判断,即便有心理准备,听到答案,依旧有一丝遗憾和怅然。
“我说的是事实。”郁沐道。
丹枫摇了摇头,半跪在地,抬起刃的手臂,入手的一瞬,摸到了坚硬的护甲。
是另一只游龙臂鞲。
他动作一顿,抛却心头涌上的苦涩,抓住对方的手腕,余光中的视野突兀地亮起一抹金色,令他下意识转头看去。
光来自支离剑的裂痕,绽放出翻滚熔浆一般的光泽。
支离剑悬在空中,剑尖挑动浮水,剑柄被虚握在一只缠满绷带的手中。
刚才,剑是在应星手中吗?
丹枫心下疑惑,抬头,望向郁沐的背影:“把他放在哪?”
郁沐:“卧室。”
丹枫不大认同地蹙眉,但还是诚实地执行了医生的命令。
他架着刃站起,掌下的手臂肌肉忽然绷紧,耳畔,呼吸声一反常态的沉重。
丹枫心中警铃大作。
几乎同时,刃的手指尖微动,宛如从梦魇中挣脱出,改虚握为紧攥,手背霎时青筋暴起。
他胸膛极速起伏,紧闭的赤红双瞳猛然睁开,状似烛火的瞳孔不住颤动,发热的臂鞲比视线更诚恳,告知那正试图扶他站起之人的身份。
孽龙的狂吼如同魔音,鳞渊境下古潮怒涌,他的情绪被愤怒驱动,充斥着这具永不衰败的身体。
无需看清,也不必施舍对方反应的时间,刃上手就是一剑。
郁沐走在前面,正低头思索接下来的事,忽然听一阵巨响,无数青石碎块从他身后迸飞。
其中一块精准命中他的后脑勺。
“嘶。”
郁沐捂住脑袋,不耐烦地转身,“丹枫,你在搞什么名堂……”
烟尘四散,池水外溅,一道健硕的身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至于丹枫,已经手握击云,出现在十米远外。
他神情戒备,严阵以待,枪尖上挑,做防守状。
郁沐有种不好的预感。
“看来,你的病人有能力自己走进屋子了。”
丹枫的话听不出喜怒。
被剑刃斩裂的衣角分成细长的两条,在逐渐平息的气浪中飘飞,缓慢下落。
“你对他做了什么?”郁沐惊愕。
“我对他?”
丹枫一哂,昔日神兵将锋刃对准了它的锻造者。
“我也想知道。”
“饮月君。”
男声嘶哑,从烟尘沉寂的树下传来,许久未闻的癫狂和执迷混入艰难的喘息中。
他肩膀耸动,脊背微弓,似在忍受极大的苦楚,支离掼入地面,支撑这具颤栗的身躯。
很快,他抬起脸,双眼赤红,神情狰狞。
“饮月君,你在这……”
他呢喃着,赤金色的双眸空洞,遍是燃尽的疯狂。
“你逃了,好……好!无妨,清偿罪业的时候到了!”
刃靠在树干上,歇斯底里地笑着,反手抽出支离,持剑冲了上去。
叮——!
随着他用力蹬踏,浅洼中的水体轰地炸开,一道鲜红的剑光拉成直线,重重撞在击云上。
丹枫后退半步,接下这沉重的一击,丰饶的力量强化了不死之躯,使这暴怒中的劈砍力有千钧。
气浪震起地面的灰尘,楼瓦发出密撮撮的碰撞声,几欲碎裂。
庭中树微微摇晃,飘落零星残叶。
“等等,不要打,不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