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现在该说什么,好久不见,还是束手就擒?
景元并未起身,他大马金刀地坐着,唯恐自己不合时宜的动作会扰了丹枫的判断,几秒后,他用平淡自然的语气道:
“来找郁沐?不巧,他不在,这还有一张椅子,坐着等会?”
第42章
秋夜寒凉, 月光如纱,阴影之下,景元的目光沉敛, 难以言明。
他并未催促, 只坐在病床一侧,双手自然下垂,右手虚握一个关闭的玉兆,从容不迫, 似将选择的权力交给身犯十恶的龙尊。
丹枫环视房间, 尖细的耳朵微微一动,夜风从半开的窗户送入室内, 搅动沉重到无法喘息的气氛。
比霜夜更浓郁的缄默在病房内填充, 景元的轮廓隐在黑暗中,肩铠色泽铁寒, 加重了不可捉摸的距离感。
再见故友,立场已然颠覆,昔日历历在目,如今的丹枫连向前迈一步都要踟躇良久。
他看向空荡的病床,视线游动, 静默片刻后,妥协般低叹一声,从窗台跳下来。
长发轻动, 衣袂拂过理石台, 靴底磕在地面, 发出轻笃的声响。
丹枫抱臂,倚着窗台,不远不近地站着, 与景元遥遥相望。
一团碧色的水笼跟着飘进来,兆青小声的哭嚎打破宁静:
“说了你自己进去,我不进,前面可是神策将军,你不要命我还要——啊——!”
丹枫不悦地动了动耳尖。
景元的金眸瞥去,凌厉视线在兆青身上转了一圈。
像被雄狮盯住了,兆青头皮发麻:“……”
委顿的灵火额头冒汗,控诉戛然而止,几秒后,它谄媚地尬笑:
“啊,看,神策将军各个英勇威武,传到您这代还是这么……”
景元气定神闲地拖长了尾音:“兆青。”
他每次这么说话,都给人一种毛骨悚然暗流涌动的不妙感。
兆青一激灵,眼珠左右乱转,像是卡壳的机器:
“诶?嗨,我可不是它,您这是叫谁呢,兆青……这名字怪好听的。”
“闭嘴。”
丹枫的警告短促有力。
兆青吓得立刻噤声,有了先前的经验,不知体内的建木之种何时会再度偷窥它的行为,它完全不想触霉头。
它背过身去,焦急地搓着手,思考究竟是出卖建木还是欺骗神策将军的后果更严重……
嘶,好致命的选择题。
房间中唯一的噪音消失不见,气氛如封冻的河水,再次陷入滞涩,无人肯先开口,怕搅乱了眼下还算平静的气氛。
身后的月色皎洁,在丹枫肩头洒落一片碎光,光点被暗色侵夺,显得他目光晦暗冷肃。
他为追查古海禁地倾塌之事的来龙去脉奔走忙碌,猜测景元掌握了有关持明的证据,曾试图潜入神策府,与其旁敲侧击,直接询问神策将军本人显然是最好的办法。
可真见到了旧友,看清故人相似的眼中隐匿着深沉心思,目睹对方坚固铠甲的锋利棱角,病房内的月光如一道界限,将他们隔离在截然不同的空间中。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有质问的资格,除了框定罪责的判词、为自身离经叛道的自负作的苍白注解,他们之间已无话可说,
有一根紧绷的细线牵在二人中间,只要有一方试图拉动,便会顷刻断裂。
景元与丹枫的视线相触,抬起下巴,朝病床另一侧的圆凳一指。
“坐?”
即便敛了轻柔的熟稔,他的口吻依旧与曾经别无二致。
“不必。”
丹枫垂下眼。
“郁沐或许要很久才回来。”景元道。
丹枫神色一动,手指在臂膊上轻敲,淡淡回绝:“太小了,坐不下。”
白天曾屈腿挤坐在小圆凳上吃饭的景元:“……”
丹枫看出了景元的无奈,略作思索,随口道:“你为什么在这。”
“你确定要深究我停留此处的原因吗?”
景元笑意不达眼底,染上一丝往日的温和,稀释了其中深意。
丹枫蹙眉。
默契至此,丹枫当然清楚对方的言外之意。
一旦他向神策将军发问,必然会承受相应代价,被追问行踪,或者质问来历——这恰恰是当前的他无法说清的。
他深吸一口,不再试图弄清答案。
景元多半是察觉到了郁沐身上浅淡的云吟气息,又或者,神机妙算的神策将军就是有本事掌握仙舟诸人的动向……
罢了。
他换了一个对现阶段的他们来说重要且安全的共同话题:
“你联系上郁沐了?”
“没呢,他在忙,不回消息。”景元晃了晃手中的玉兆。
“他说自己去丹鼎司,忙你交代的事了。”丹枫意有所指。
“我可没交代他晚上在外乱跑。”景元无奈,“他似乎不记得自己还在病假中,是个危重患者,再这样下去,我该考虑缩减他的假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