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外祖父改良过的织机,后来母亲又在这个基础上做了改造,能让丝线更结实。”
他解释着,又翻开其中一页。
“她会说很多种语言,很崇拜阿基米德,也会很多东西。”
“小时候,我只要做错了事情,就会被关进衣橱里,她的衣橱里都是这些,我都看完了。”
玛格丽特听了进去,忽然放松下来,短暂地放空起大脑,只对眼前的一切感到好奇。
“所以你继承来的还有这个爱好?因此受益了?”
她观察着索伦,忽然被吸引了注意。
要是她未来有小孩,倒也可以试试这种教育方式,虽然粗糙,但看起来很管用。
“这不怪她,我那时候比约翰更不服管教。
所有的仆人都怕我,不愿意接触我。”
索伦并不避讳谈论自己的糗事。
“真的?看起来不像。”玛格丽特还以为他从小到大都这样。
说起约翰勋爵,怪不得索伦在一众兄弟中会对他格外的关心,就连亲弟弟亨利都比不上,原来是这个原因。
索伦依旧单膝触地的蹲在她面前,他想起小时候,父母之间关系冷漠。
他对父亲有种天生的怨怼,恰好对方也不在乎他。
而母亲身上肩负了保住外祖家财产的责任,既要经营生计,还得替远在外面求学的舅舅操心。
面对温菲尔德家族里的种种是非,同样可以斡旋。
这也导致她的耐心只限于大女儿和小儿子。
索伦运气不太好,夹在中间总是不尴不尬。
又或者说,作为长子,母亲对他的期待要比对别人多,自然更理性。
那时候,他为了能得到更多的关心,总是故意惹人生气,捉弄家庭教师。
索伦讲述了其中的细节。
玛格丽特上辈子也不是独生子女,倒可以体会这种心情。
只不过她那时候已经不小了,擅长使用更高明的办法弥补自己。
“……起初,这一招很奏效,只不过后来她看出了我的意图。”
最后,他颇具歉意地抿起唇角。
“那这罚倒也挨的不冤枉。”
她同情那些可怜的家庭教师,举起笔记本挡住下半张脸,看着他。
二人无话。
索伦的五官从未距离她如此之近,中间只隔着一本书的距离,她可以看的无比清晰。
这包括嘴唇上干燥的纹路,深蓝色眼睛浓稠的很,高挺的鼻梁稍微驼峰,隐约能感受到一股灼热的气息。
这些在寻常时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武器,会毫无感情,冷漠的带着尖刺。
毫无疑问,他此刻一改往常,一点也不与她见外。
当这种毫不设防的情况出现,就自然地让他天赋异禀,能让上帝的天秤上下摇晃。
让人不自觉放宽了感知的限度,能听到胸腔中的振动,书橱门锁细微的在半空吱呀,无限的体会到他的心情。
她的面孔遮盖在陈旧的封皮之下。
眼睑的弧度如同睫毛一样微微弯曲,深蜜色的瞳孔里情绪有些复杂的滞涩。
不难想象,隐藏在书本下的那部分表情会是什么样子。
索伦无意间发现自己可以毫无难度的幻想出来应该有的样子。
通过咫尺的距离交汇,视线定格在一起。
同时,感到心里一阵异样的失衡,仿佛打碎了什么东西发出巨响后的沉寂,格外明显。
意识到这种逾越之后,索伦清了清嗓,手背轻擦裙摆,他扶了扶凳腿站起来。
往后退了半步,衣着包裹下的脊背紧靠着书橱。
玛格丽特来不及收起的表情一点点凝固在脸上,她仓皇的放下日记本,低下头。
气氛被默契的克制化解。
“所以你认为,她这样的人,真的会自杀吗?”
索伦垂眼看着地面,忽然沉思起来。
一个人有众多爱好,富有智慧,身上肩负着一定的责任。
又已经撑了十几年,她会那么甘心将一切摧毁吗?
索伦不相信,他心存疑惑,却不敢盲目猜测答案。
害怕这背后会是更虚无和难以抉择的东西,让人迷失。
玛格丽特平直的凝视着他垂在身侧的手。
衣袖往上挽了一节,露出完整的腕部与手背线条,蜿蜒着青色血管,与梦里的样子一模一样。
“我……也不知道,或许不是。”
她从软凳上起身,十分纠结,又害怕被看出端倪,有些回避。
他瞥过来。
“忘了这些事吧。”
索伦说着,朝书桌的方向走去,他整理好衣袖,站在书桌边上,捏起一粒袖扣装了上去,留给她一个侧影。
看样子是不打算留在书房了。
玛格丽特回过神来,将日记本原样锁了回去,将钥匙拔出来,走过去放在书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