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勣小心翼翼回答道:“回陛下,正是。”
“刚刚那个就是你的长子李震吧,好像是,在吏部做员外郎。次子李思文,是在太常寺?”
“回陛下,臣的两个儿子都才智平平,靠着门荫入仕,让陛下见笑了。”
“英国公不必过谦,父子三人同朝为官,本就是一段佳话。听说,令郎最近在向吏部申请,想要外放出京?嗯,去泽州做个刺史如何?”
“陛下万万不可!” 李勣连忙推辞,“犬子庸碌,又无寸功于社稷,如何当得起一州主官?”
李治笑的很轻松,“朕知道,英国公心中在担心些什么。朕今日来此,与你开陈布公,就是为了打消你的顾虑。”
一个三朝老臣,戎马半生的将军最怕什么?
一是晚节不保,二是子孙不肖。
“先帝当年让英国公与长孙太尉、褚公一起做托孤大臣,是打着三足鼎立,互相制衡的主意。”
“可如今的情形,你也看见了。褚公成了长孙氏的铁杆,英国公你又想告老,那这朝堂之上,可就再无平衡了。”
见对方欲言又止,李治继续说道:“高祖曾夸赞你是个纯臣,从不在朝中结党营私,只忠心于当今天子。”
“朕一直以来,皆视你为心腹之人、肱骨之臣。如今朕有难处,英国公,拜托了。”
李治作势要拜,李勣吓得连忙上前把住他的手臂,“陛下这是折煞老臣了。”
“古有三顾茅庐,若英国公不应,朕便只能效仿古人,日日前来叨扰。”
当一个皇帝愿意放下身段,跟你掏心窝子的时候,做臣子的,只要不是有反心,内心还是很有触动的。
就比如眼下的李勣,“陛下如此信任老臣,臣实在羞愧难当。”
“哎,英国公想明哲保身,这是人之常情,朕可以理解。毕竟,你还担着这么一大家子人呢。”
李治面上很是宽宏大量,接着仿佛不经意般闲聊道:
“说起来,你也是有福气的,儿孙皆孝顺,虽有不足也无伤大雅。遥记得当年杜如晦、房玄龄辅佐先帝,‘房谋杜断’传为佳话。可惜啊,两位国公去后,儿孙不争气,杜荷卷入谋反案连累整个杜家。“
”房家那边,房遗爱也是个纨绔子弟,房遗直虽好些,也全无乃父风采,当真可惜。”
提起这个,李勣也觉内心沉重。老子英雄儿狗熊,自己这两个儿子也没什么出息。九死一生打下的家业,也不知一两代后会不会就败了。
“对了,朕记得你家嫡长孙很是有名,说是文武双全,颇有祖父之风。”
说到这个争气的孙子,李勣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了骄傲的神情。
“不瞒陛下,老臣这些个儿孙中,也只有这个还像样些。”
“现在也有十几岁了吧,叫什么?”
“回陛下,今年十四了,大名唤作敬业,李敬业。”
“嗯,自古英雄出少年,听说他骑射颇好,三月春猎时,可带来让朕看看。”
有皇帝这一句肯定,李敬业的前程便不用愁了。
李勣能推辞吗?自然不能啊。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仕途,却不能不在乎自己最爱的孙儿。毕竟他可能是英国公府能继续兴旺的希望。
今日这番交锋,让他心中直感慨:不想陛下年纪轻轻,对人性揣摩的如此深刻。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之以大义,诱之以名利。
恐怕再给陛下一点时间,他真能将朝堂整顿一新。
想到此处,李勣上前两步,躬身下拜道:“陛下待臣以诚,臣也有话想说。”
“英国公但说无妨。”
“臣夜读《史记》,楚庄王曾言: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三年不飞,一飞冲天。可见羽翼未丰之时,还是要韬光养晦。”
李治眸光一闪,看来是火候到了,这个老狐狸终于吐了一句真话。
“朕明白了。若欲夺之,必先予之,朕不着急,也等得起。还有吗?”
第51章 封你个雍州牧
李勣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如今朝中老臣之中,侍中张行成张公与臣一样,都不屑于朋党之流,陛下若有大事,可多询问他的意见。”
李治点点头,“张侍中德高望重,当初朕于先帝灵前即位,是张公亲手扶着朕,一步步登上了御座。”
“只可惜,如今的朝堂,似英国公和张侍中这样忠心耿介的纯臣不多了。”
“陛下此言差矣。”不料李勣却有自己的见解,“御史台独立于三省六部之外,监察百官言行,直接归于陛下管辖。其中许多大臣,都是可造之材。”
李治顿了顿,有些惊喜地看向他,“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英国公果真胸有丘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