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按血缘,李治都该称呼高履行一声表舅,自即位来,对他也算颇为信任,历任户部尚书、太子詹事、检校太常卿等职。
高履行其人,虽才能智谋不如其父,但胜在谨慎,从不以外戚自居,对李治十分恭敬,与长孙无忌也一直保持距离,在高士廉死后便鲜少走动,据传是因两人自少年时就不和之故。
没想到,其实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看来朕竟是个瞎子聋子,这些年都被蒙在鼓里啊!”
放下丽竞门的密报,李治忍不住讽刺道。
秦二忙低了头,“陛下素来英明,便是有小人欺上瞒下,也终究瞒不过陛下。”
“朕还当那高履行是个好的,不想也和长孙无忌一样,惯会伪装罢了。”
密报显示,早在永徽元年,他拜为户部尚书时,两人就已勾结。在他任尚书那几年,户部账目一塌糊涂,只是那时长孙无忌大权独揽,竟都悄悄抹平了,只抓了几个小官做替罪羊。
“他管着朝廷的钱袋子,却肥了长孙氏一家的荷包,好啊!”
李治气极反笑:“朕猜想,这朝中怕是不止一个高履行。秦二,去给朕查,把那些躲在暗处的蛀虫和墙头草都挖出来!”
“是,属下遵命!”
第二日,李治再度下旨,贬洪州都督高履行为永州刺史,即刻赴任,无诏不得回京。
此刻的高履行还在路上,没等到任就又被一杆子杵去了永州,一句“无诏不得回京”就相当于堵死了他的升迁之路,甚至子孙也受到牵连。
旨意被发下去的当天,长孙无忌下朝后没有回家,而是径直来了褚府。
“太尉见谅,家父重病卧床,不能待客,还是请太尉改日再来吧。”
听了褚彦甫的婉拒,长孙无忌只是扯了扯嘴角:“无妨,老夫就在门外等着,褚公什么时候有精神了,再见老夫便是了。”
见再三劝说,对方都铁了心不走,褚彦甫无奈,只得进去通禀,片刻后出来,“家父醒了,请太尉入府吧。”
长孙无忌这才下了马车,“老夫与褚公多年同僚,不想今日见他一面都这么难。”
他本是满腹怨气,可等进了内室,看到褚遂良的现状后,忍不住吓了一跳:“遂良,你怎病得如此重?可看了大夫?”
褚彦甫在一旁难掩悲伤:“陛下前几日才遣了太医令过来诊治,只是父亲……”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彦甫,你先下去吧,为父与太尉单独说几句话。”
“是。”
等只剩两人时,长孙无忌坐在床边,叹息一声:“遂良,你何必自苦?”
“无忌兄。”褚遂良不再称呼他为太尉,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年轻时,“还记得你我初相识,还是在洛阳的天策府,当时先帝还是秦王,我主管弘文馆,日日修书。蒙你不弃,向先帝大力推荐,我后来才得到重用。”
长孙无忌也被触动了回忆:“遂良你精通文史书艺,性情刚正不阿,我当时便说,你的才能不逊于房杜等人。便如璞玉明珠,假以时日,必定大放异彩。”
“是啊,为了这份知己之情,知遇之恩,这些年我都唯你马首是瞻。可无忌兄,时至今日我不得不说一句:你错了。”
“错?我何错之有?”
长孙无忌愕然,随后便是不服气:“我少年时就与先帝是好友,跟着他南征北战,策划‘玄武门之变’,见证他登上帝位,开创盛世;又一路扶扶持着当今陛下夺太子位,登基亲政。
我长孙无忌倾尽心血,辅佐大唐两代帝王,不过是要一点点权柄,这便是错吗?”
褚遂良看着他,只淡淡反问:“汉代霍光,功劳更甚于你,他最后的下场又是如何呢?”
长孙无忌被问住了,短暂的沉默后才冷笑一声:“是啊,咱们的陛下便如汉成帝般隐忍多智,如今羽翼丰满,也要过河拆桥了。可是遂良,我不明白,你明明也是被陛下处置的,为何还要反过头帮他呢?”
高履行一直是他的一枚暗棋,知道他们真实关系的人屈指可数,如今都死的死,贬的贬,能告诉李治的,非褚遂良莫属。
早知瞒不过他,褚遂良也不打算隐藏。
“无忌兄,我是为了救你。”
“救我?”长孙无忌如同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是啊,救你。这些年你也看明白了,陛下已非弱冠少年,更不是那等昏昧平庸、任人摆布之主,他已经不需要我们了!”
褚遂良不顾病体,撑着身子慢慢坐起,苦口婆心地规劝:
“你如今败局已定,现在去向陛下真心认错,将剩下的权柄和职位都交出来,带着子孙告老回乡,还有可能保全家族,若再晚一些,便是倾门灭家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