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刚办了一届,初次科举就出了八个女进士,想来也能激励更多的女子走出家门,去报考女学,那些守旧派们想来也无话可说。”
说这话时,萧筱正躺在榻上,房内灯火昏昏,帐内暖意融融。
李治一下一下摩挲她的脊背,声音透着餍足的沙哑。
“更重要的是,有了这次风波,就算为了平息物议,吏部那些人也不敢在铨试上再动手脚。通过科举只是第一步,最重要的是授得官职,能在官场站稳脚跟。”
这些天,萧筱反复思量,也终于回过味来:
“九郎早就防着他们这一手,所以才让人放的火吧?”
没错,纵火这一招看似是对方受益,但若本就有更保险的办法,又何必行此险着呢?
李治倒是直言不讳,“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所以,谁是你的人?”
事后纵观全局,从一开始放榜,到后来纵火,再到殿试时的反击,整件事虽有他们的谋划,但也太过顺利,以长孙无忌的老谋深算,不会犯这么低级的失误。
因此,他们当中必定有李治的人,位置还不会太低。
“新上任的礼部尚书。他也是先帝时的老臣了,这件事出了以后,他便上表,要卸职告老,我准了。”
萧筱惊讶:“他不是长孙无忌推荐的人吗?”
原本的礼部尚书是江夏王李道宗,在他年前病重卸任后,便顶上了长孙一系的官员。
“是啊,但他漏算了一件事,不是所有人都有野心的。”李治把玩着她的头发,“尤其是,看到了前任礼部侍郎卢轻舟的下场,聪明人自然会留一手。”
真正的聪明人,自然能看出眼前这位陛下绝非池中之物。
那个看似唯唯诺诺的礼部尚书,才是真正眼光老辣,这才换得全身而退,平安告老。
萧筱笑了笑,“这便证明长孙无忌那套取舍之道,都是唬人的罢了。上位者可以轻易舍弃他人的性命前途,久而久之,又怎能指望被人真心信任效忠?”
她这番话,倒让李治若有所思:“孟子有云,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两者虽不尽相同,也有共通之处,看来我也要时时自省才是。”
两人夜话之时,他们谈论的关键人物长孙无忌也正彻夜无眠。
以他的聪明才智,再次复盘时,自然发现了其中的吊诡之处。
但也为时已晚。
一次的失利并不算什么,最让他焦躁的是,李治的成长速度,超乎了他的预料,几乎每一次,都刷新了他的认知。
这次科举,便是其谋划已久的变局。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登基已满六年的帝王,早已不是那个在先帝驾崩时,伏在他肩头哀哀哭泣的少年了。
不,也许从那时起,他就是在演戏了!?
一路走到现在,长孙无忌看似权势熏天,但此时才惊觉自己已在悬崖边上,退无可退。
旁人可以告老还乡,他能吗?
不说陛下会不会秋后算账,便是他自己,尝过权利滋味的人,又怎舍得归于平淡?
因此,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扶持一个年纪幼小,母家势力平平的皇子,然后……
他猛地站起来,叫来靳羽:“想个办法传信出去,让那人尽快获得魏国夫人的信任,早日进宫。”
靳羽有些意外,“太尉之前不是说,不要再和她联系,免得引得他人怀疑吗?”
长孙无忌比之前相比,明显急躁了不少,“如今形势有变,让你去就去!记住,要悄悄进行,一定有暗哨在盯着老夫,莫惊动了他们。”
“太尉放心。”
门一开,带来一股春夜的寒凉,他转头看向更漏,已过三更了。
自那次九成宫大水后,他本以为可以徐徐图之,但现在看来,该加快脚步了。
魏国夫人柳氏,自从上次废后风波后,便总是噩梦连连。
虽说最近陛下未再提起,但她还是放不下心来,加上皇后上次说的事,也一直沉沉压在心头。
人手虽然撒了出去,但一直没有回音。这种事又不能大张旗鼓,因此她更是心慌意乱。
昨天晚上,她又没睡好,早上起来,便觉得右眼直跳。
柳氏暗道晦气,吩咐下去:“准备车马,我要去大慈恩寺烧香祈福。”
在寺内进香听经后,她才觉得内心平静了些许,让人拿了签筒摇起签来。
“这大慈恩寺最是灵验,夫人还得了个上上签,想来定能心想事成。”
“就你嘴甜。”
侍女们忙着讨好,柳氏也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心满意足地走出大雄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