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项,众考生都恨不得掏出自己压箱底的才艺,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萧筱看得目不暇接,这边是琴箫合奏《高山流水》,余音袅袅,绕梁三日;那边双手同时打算盘,十指翻飞间,珠子撞击之声如水波一般层层递进,奔涌而来;
这边四书五经,倒背如流;那边骑马弯弓,箭箭红心。
萧筱想起自己当初的千秋献艺,悲伤逆流成河:…文盲不配呆在这里,嘤嘤嘤。
身心受到重创的她,转头寻找苏青青这个同盟军,却见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刚才那个骑马射箭的考生,低声自语:
“要是我去,能比她更好…”
萧筱也心中惋惜,本应是翱翔天地的鹰,又怎甘心困于金笼呢?
在经过前两轮的比试后,第三轮算是面试,由主考当面提问。
第一个上前的,是在之前两轮都表现得出类拔萃的小娘子,正好侍者唱名道:“国子监五品五经博士之女,第五月。”
萧筱瞪大了眼,这不就是萧至明的心上人!?
她不由看向外面,萧至明作为金吾卫将领,今日也护卫御驾前来,此时他正站在外头,旁边就是李敬业。
“我算是知道,你今天为何要特意调值了,原来是为了第五娘子。”
听了兄弟的调侃,萧至明抿抿唇,罕见得有些不好意思。
李敬业伸着脖子张望,“我看看,到底长成什么样,让你心心念念。”
“滚。”
萧筱也在仔细打量。
只见这小娘子约莫十五六岁左右,生得文雅秀美,一双眼如沉静的湖水般,自有一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场。
而向她提问的正是褚遂良,萧筱心头一紧,看他捋了捋长须,颇有些严苛的看了下面一眼,问道:
“可曾读过《礼记》?”
“回褚尚书,小女读过。”
“嗯,《礼记内则》有载,子能食食,教以右手,能言,男唯女俞。下面可能背诵?”
第五月顿了顿,流畅地背了下去:
“男肇革,女肇丝。六年,教之数与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八年出入门户及即席饮食,必后长者始教之让。九年教之数日。女子十年不出,姆教婉娩听从,执麻治丝茧,织被组紃,学女事以共衣服。观于祭祀,纳酒浆、笾豆、菹醢,礼相助奠。十有五年而笄,二十而嫁。有故,二十三年而嫁。”
褚遂良点点头,“此乃上古先贤所作,其中已规范了女子应守的礼教,男女七岁不同席,女子八岁起,便该学着缫丝裁布、女红制衣、中馈理家,十五及笄之后,二十之前,就是嫁人的年纪。”
“老夫观你已过及笄之龄,亦是知书达礼之人,为何不循《礼记》所言?难道还要学男子建功立业不成?”
第五月静静听他教训,看似低眉顺眼。直到最后才深吸一口气,抬起双眸,朗然答道:“回褚尚书,因为,这是我自己的人生。”
“《礼记》可以教人守礼循礼,但世间女子千千万,她们的人生,又岂是一本书,短短几句话就能规定的?”
“佛曰:众生平等,难道只因生而为女子,就要天然低男子一头,就要一生困守深闺吗?小女想为自己活一次,证明这世上并非只有一条路。”
褚遂良有些不悦,怫然起身。“男主外,女主内,上为阳,下为阴,此乃天道!若天下女子都如尔等一般,不安于室,岂不乱了人伦大道?”
李敬业一胳膊肘拐过去,“萧至明,有人欺负你媳妇!”
再看自家兄弟,气得脸色铁青之外,还不忘担心地频频看向心上人。
李敬业:啧啧!
萧筱也炸了。
乱你个铲铲的道,劳资蜀道山!
未来大嫂被欺负,她气得想要出马理论,却被李治握住手,他轻轻摇摇头,突然咳了两声。
台前的国子监祭酒令狐德棻立时出言道:
“褚公此言未免失于偏颇,圣上立女学,就是为天下好学女子而开,有不拘一格降人才之意。政见不同可在朝堂上讨论,今日我等身为主考,是为检验考生才学品行,可以各抒己见,但不能强迫他人接受。”
“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褚公觉得可是这个道理?”
褚遂良一时不好反驳,又顾忌李治在场,便冷哼一声坐了下来。
萧筱不由竖起大拇指,低声道:“陛下,这个令狐祭酒倒是好口才。”
李治笑了,“之前你说的张柬之,就是他慧眼识才,破格录入太学的。后来张中了进士后,令狐祭酒还将女儿嫁给了他。”
“是吗?那太好了!”萧筱暗自庆幸,当初萧晴芷有眼不识金镶玉,才没祸害到张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