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忽将目光转向扶苏。
扶苏迎着嬴政的目光,衣袖下的手指微微收紧:“林姑娘乃南疆隐世部族之后,其族居所尚未归入大秦疆域,故无良民册可查。”
嬴政的目光如深潭般难以揣测,指节依旧在玉几上轻轻叩击。
"林乐悠在九原郡时,"扶苏挺直脊背,声音清朗,"曾制蒸汽机助长城修建,后又改良弓弩,使射程达三百步之遥。依《军功爵制》,此功当授二级上造。”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场上众臣,"昔卫人公孙鞅入秦,亦被斥为'异端'。然孝公纳之,终成强秦根基。今反以'妖'罪之,岂非令天下能人义士寒心?”
扶苏再次朝嬴政揖礼:“儿臣请父皇依《厩苑律》'凡献异术利国者,与斩敌首同赏'之律,纵不赏其功,也莫因怪力乱神之言加罪。”
陈楚闻言突然直起身子:“长公子!此女所谓南疆部族之说,可有实证?其术虽巧,然'妖由人兴,不祥之气应之。'她凭空现于九原,又恰逢天象异变,岂非妖征?”
他转向嬴政,声音陡然凄厉:“陛下明鉴!长公子为一女子,竟欲以'非所宜言'罪诛太卜——此非周幽王为褒姒废申后之故事乎?”
"荒谬!”扶苏广袖一挥,"'国之所以治者三:一曰法,二曰信,三曰权。'太卜今日以星象乱法,以谶纬代政,是要复辟周室巫蛊之治,坏我大秦根基吗?”
钱琅阴恻恻插话:“长公子为女子辩驳至此,倒让臣想起《诗》里'哲妇倾城'之句..."
"钱琅!”冯去疾怒喝一声,"陛下颁焚书令未久,你倒将《诗》《书》背得烂熟!秦律未见你通晓多少,周礼旧典倒是张口就来!”
"够了!”
嬴政一声厉喝,如惊雷炸响。兰池宫内瞬间死寂,连铜镜的血光都为之一滞。
殿中死寂持续良久,李斯缓步出列:“陛下,商君有言'疑事无功,疑行无名'。今太卜言天象而林氏献实技,二者皆无实据。臣请使少府工匠与太卜署共验——若其术确能利国,则太卜当治以诬告之罪;若果妨国运,再议处置未迟。”
嬴政指节在玉几上重重一叩:“准。着少府即刻收押林氏,验其身份技艺。若无利国之实——”帝王目光扫过扶苏的脸,"依律处置。”
"父皇!”扶苏猛然上前,冠冕上的玉珠簌簌作响:“何谓利国之术?秦律可有明载?若无定规,岂非任人评说构陷?”他指向身后铜镜,"难道要凭这等妖器断人生死?”
"放肆!”嬴政霍然起身,"尔欲为一女子,置大秦国运于不顾?”
玄色广袖扫过玉几,青铜酒爵轰然坠地,琼浆在玉砖上蜿蜒如血。
未待扶苏再言,嬴政已甩袖而去。
冯去疾回头看见长公子站立的青玉砖上,不知何时已洇开一片暗色水痕——原是扶苏攥紧的掌心,已被指甲刺得鲜血淋漓。
第46章 下狱,扶苏执剑相护】
"姑娘快走!”孟姑踉跄着冲到林乐悠的房门前,她苍白的脸上满是汗珠,胸口剧烈起伏着。
林乐悠从堆满图纸的桌案前抬起头,手中的炭笔在蒸汽机原理图上留下一道突兀的划痕。
"孟姑,你别慌。”她放下炭笔,镇定的声音里带着困惑,"究竟发生何事?我为何要走?”
"陛下要拿您下诏狱!”孟姑的嗓音已经嘶哑,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林乐悠眉头微蹙:“这事你从何处听说?陛下为何要拿我下狱?”
"是兰儿..."孟姑用袖子抹了把眼泪,"她是奴家在宫里新交的好友。她说兰池宫的铜镜突然射出光柱直指东宫,太卜说..."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说姑娘是祸国妖女,必须除掉。陛下...陛下已经信了..."
孟姑说着突然扑向衣柜,手忙脚乱地翻出几件衣裳开始打包:“姑娘,我给你收拾细软,你快走。”
"孟姑。”林乐悠上前按住她颤抖的双手,声音依然平静,"我不走。我若就此潜逃,岂不正坐实了妖女之名?”
"可诏狱..."孟姑的眼泪终于决堤,"进去的人从来都是有去无回啊!姑娘您..."
话音未落,扶苏突然持剑闯入。他径直来到林乐悠面前,修长的手指解下腰间蟠龙佩,不由分说塞进她掌心。
"乐悠,听我说。”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即刻从复道出雍门,去上林酒楼找掌柜。见此玉佩,他自会为你安排藏身之处。待风波过去,我..."
话还没说完,院外传来铠甲碰撞的声响。
赵高阴冷的声音传来:“奉旨拿人,闲杂退避!”
黑甲卫的铁靴踏碎满地落花,如潮水般涌入椒房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