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望着帐外猎猎朔风,语气深沉:“蒙将军,自你奉诏率军驻边并主持长城修建,距今几年了?”
蒙恬略一思索,答道:“回公子,自秦王政二十六年王上称帝,臣奉旨离咸,距今已有七年之久。”
扶苏点了点头,目光凝重:“七年,已征夫百万,长城脚下白骨累累。若再修七年,我大秦又将折损多少儿郎?”
他转过身,直视蒙恬:“长城修建于我大秦有利,可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冬去春来,匈奴大军又将南下。若林姑娘真有良计,乃我大秦之幸。且她身上有块玉珏,与母妃留给孤的那块一般无二,孤得弄清楚她与母妃有何关联。”
蒙恬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沉默片刻后,握紧剑柄,朝帐外走去。
第5章 血泪长城】
翌日,寒风裹挟着雪粒子抽打着山脊,九原郡的冬天冷得仿佛能把人骨缝都冻出冰碴。
天刚蒙蒙亮,一名身着铁甲的军士掀开帐帘,小心翼翼地走进帐内。他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几分拘谨,一手抱着托盘,一手掀开帘子,轻声说道:“林姑娘,公子派小的来给您送衣裳。”
闻声,林乐悠从一扇桃木雕刻的四季如意屏风后走出,抬手接过托盘,微微一笑:“多谢军爷。”
那军士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迅速低下头,稚嫩的脸庞微微泛红,结结巴巴地说道:“小的……小的还小,姑娘叫小的阿粟便可。”
林乐悠见他一副孩子气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好的,阿粟军爷。”
阿粟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姑娘,快将衣服换上吧,公子在营门等候姑娘,说要带您巡视长城。阿粟在帐外候着,姑娘换好出来,阿粟为您引路。”说完,他像是怕被什么勾魂的妖物追赶似的,拔腿跑出了帐外。
托盘里放着一套浅云色缎面直裾裙和一双宝相花纹云头锦鞋,旁边还摆着一支梅花样式的银簪和一条红色发带。
林乐悠拿起衣服摸了摸,触手柔软厚实,不禁感叹:“夹棉的!还挺厚实。不愧是史书中温润如玉的长公子。”她抱起托盘,转身走进里间换上。
换好衣服的林乐悠跟在阿粟身后,来到辕门。前方停着昨日那辆金根车,车帘半掩,扶苏正倚在车内,右手侧枕着脑袋,似乎在闭目小憩。
朝旭初升,将大地染成一片熔金色。车帘被风吹起,扶苏微微抬眸,瞥见辕门外一抹倩影。那女子迎着晨光,踏着满地的“碎金”款款走来。乌发用银簪随意挽起一个松松的发髻,几缕发丝混着嫣红的发带随风飞舞,画面美得仿佛金乌化作的仙子。
扶苏一时愣神,直到那双玉手掀开车帘,那“仙子”轻盈地落坐在马车另一侧,他才回过神来。
“劳烦公子久等了。”林乐悠清婉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歉意。
扶苏微微一笑,语气温和:“无妨。”
林乐悠偷偷打量了一眼扶苏,见他依旧穿着昨日的装束,心中不禁嘀咕:【没换衣服啊,怎么感觉比昨天还帅!】
车轮滚滚,带起一阵黄沙。半刻钟后,马车停在阴山脚下。林乐悠站在马车上,望着新筑的城墙顺着山势蜿蜒而上,直插云霄。数不清的民夫佝偻着身子,在蜿蜒的山道上艰难前行。
“嘿——呦!嘿——呦!”十人一组的民夫拖拽着上百斤重的花岗岩条石,一步一步往上攀爬。
走近了,林乐悠才看清,民夫们的粗布麻衣早已被寒风浸透,背上的补丁结满了寒霜,硬得像铠甲。
十七岁的少年卖力地挥着夯杵,老刑徒的草鞋早已磨穿了底,每走一步,雪地上便烙下一个血印子。伙夫抬来的陶瓮里飘着几片菜叶,黍米粥还没递到嘴边,便已凝起了冰碴。
不远处的山腰上,不知谁哼起了《何草不玄》的歌谣:“何草不玄,何人不矜,哀我征夫,独为匪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哀我征夫,朝夕不暇。”整片山坡仿佛跟着呜咽起来。
“嗖——啪!”尖锐的皮鞭破风声骤然响起,抽碎了山坡上的哀情。“别唱了,赶紧干活!”监军的呵斥声冰冷无情。
林乐悠望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千:【史书中绵延千里、气势磅礴的长城,号称古代最伟大的建筑,原来竟是用如此多的民夫血泪铸就。】
“此情此景,林姑娘有何感想,可有触动?”扶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试探。
林乐悠低头沉默片刻,随即抬头,目光坚定:“乐悠明白公子带我来此的深意。公子放心,即便事成之后公子不许以乐悠幕帘之席,乐悠也会竭尽毕生所学,帮助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