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英雄，孤只问才德，不问出身。”扶苏的声音在旷野中回荡，他凝视着陈胜那双布满血丝却依然明亮的眼睛，＂今日诸位既来相投，孤当以礼相待。”
随着他抬手示意，亲卫推出十辆蒙着粗麻布的辎车。
麻布掀开的刹那，夕阳的余晖骤然在车架上迸溅开来——锃亮的戈矛整齐排列，青铜剑刃泛着冷冽的青光，崭新的皮甲散发着鞣制后的清香。
＂胡亥暴政夺尔等锄头...＂扶苏缓步走过每一辆辎车，指尖轻抚过锋利的刃口：“孤便还尔等利剑！”
扶苏在第一辆辎车旁驻足，修长的手指拂过兵器堆最上方那柄青铜剑的云纹剑鞘。他缓缓抽剑出鞘，剑身在夕阳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剑格处，一个古朴的＂殳＂字铭文在余晖中若隐若现。
＂这'殳'字...＂扶苏指尖轻抚过铭文，声音沉静而有力，＂是当年商君变法时，赐予陇西第一个立功庶民的佩剑所刻。当年那个放羊人持此剑斩获军功，今日——”他转身走向陈胜，扶苏手腕轻转，剑柄向前递出，＂今日孤将此剑赠你。”
陈胜闻言单膝重重跪地，他粗糙的双手在衣襟上反复擦拭，才颤抖着平举过头。
陈胜布满老茧的手指微微颤抖。一滴浊泪从他黝黑的脸颊滚落，＂嗒＂地砸在黄土上，溅起细小的尘埃。
＂陈胜...＂这个曾在大泽乡叱咤风云的汉子，此刻喉头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愿为公子效死！”
起义军中，一个瘦小的少年突然挤出人群，破旧的麻衣在风中鼓荡：“扶苏公子万岁！”
这声稚嫩的呼喊如同火种，瞬间点燃了整支队伍，三万人的呐喊震得辎车上的兵器嗡嗡作响，惊起远处山林的飞鸟。
蒙恬看着这一幕有些感触，恍惚间仿佛又看见二十年前蓝田大营的清晨——晨雾中，年轻士兵们黝黑的面庞上跳动着同样的狂热，那时他们对着玄色王旗呐喊的＂秦王万年＂，与此刻山呼的＂扶苏公子万岁＂竟在时光中重叠。
第102章 函谷赠钗，此生唯你】
当夜，扶苏设宴犒赏陈胜及义军将领，觥筹交错间，酒香与将士们的豪言在殿内回荡。
酒过三巡，众人皆醉，扶苏悄然离席，独自登上城楼。
扶苏踏上石阶时，林乐悠正倚着雉堞远望，只披了一件素白斗篷，发间未饰珠翠，夜风拂动她的衣袂，如月下仙子。
＂乐悠。”扶苏轻唤出声，生怕惊散了这抹月下清影。
林乐悠闻声回首，眸中映着城楼上的灯火，唇角漾开浅浅笑意：“苏苏怎么出来了？”
＂孤出来寻你。”扶苏向前走去，蹀躞带上的玉钩与佩剑相击，发出清越的声响。
夜色如墨，函谷关的城楼上悬着几盏昏黄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扶苏在林乐悠身旁站定。
＂宴席太吵。”她侧眸看他，眼底映着远处微弱的灯火，唇角微微扬起，带着一丝揶揄，＂身为公子，不在里面陪陈将军，反倒自己偷跑出来吹风？”
＂他们喝得正酣，不缺孤一个。”扶苏低笑一声，抬手拂过她被夜风吹乱的发丝，指尖轻轻掠过她的耳畔，动作温柔而克制，＂况且……”他顿了顿，嗓音低沉了几分，＂孤想见你，想和你独处一会儿。”
林乐悠耳尖微热，她故作镇定地别过脸，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影，声音却比平日轻软：“苏苏如今也会说这样的话了？”
扶苏低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物。
月光如水，一支金凤钗静静卧在他修长的掌间。凤首微昂，口中衔着的明珠泛着莹润光泽，尾羽层层叠叠舒展如真，每一片金羽都錾刻着细密纹路，在月色下流转着内敛的华彩。
林乐悠蓦然怔住，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这是......”
＂咸阳宫的旧物。”扶苏嗓音低沉，带着几分追忆，＂昔年母后所佩，本是一对。一支随她长眠，另一支......”指尖在凤羽上轻轻摩挲，＂留在孤的手中。”
扶苏抬手，动作轻柔地将凤钗插入林乐悠如云的发髻。
金凤垂下的三缕流苏随风轻晃，珍珠与玉片相击，发出清越的脆响，宛如月下私语。
＂待攻下咸阳，＂他凝视着她，眸色比夜色更深，＂孤必以天子之礼，迎你做孤的王后。”
林乐悠呼吸微滞。素手轻抬，指尖抚过发间的凤簪，却不经意触到他温热的手掌。那温度透过指尖传来，沉稳而坚定，仿佛无声的誓言。
＂苏苏...＂她睫羽轻颤，声音融在夜风里，＂乐悠身后没有显赫母家为你助益，不过孑然一身。他日朝堂之上，你就不怕天下人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