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静默中,一道清朗如玉磬的声音突然响起——
"儿臣有本奏!”
扶苏稳步出列,玄色深衣在晨光中泛着幽暗的光泽,腰间组玉佩随着步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嬴政眯起狭长的凤眼,冕冠上的旒玉珠相互碰撞,发出危险的脆响:“讲。”
扶苏他挺直脊背,在丹墀下长揖及地道:“《秦律·治狱篇》明言:'罪疑从轻,功疑从重。'今涉案方士虽有大不敬之语,然其言未及实施,更未酿成实祸。若尽数坑杀,恐有违律法明刑弼教之本意。”
"律法?”嬴政冷笑一声,"这些方士私下然论朕'专任狱吏,乐以刑杀为威',你倒替他们讲起律法来了?”
林乐悠在扶苏身后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指尖传来的力道带着警示的意味。
然而扶苏仍坚持进言:“父皇明鉴,秦法虽严明,然刑罚当有度。若仅因言获罪便尽诛方士,恐令天下士人寒心,有损大秦求贤纳士之德。”
"放肆!”嬴政勃然大怒,抬脚将御案踢翻,发出刺耳的声响响,"尔可知这些方士是如何诽谤朕'刚戾自用'的?”
"陛下明鉴!”眼见扶苏还要继续直谏,林乐悠急忙向前迈出三步道。
她腰间环佩随着步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作为获准参政的圣女,这是她首次在议政大殿上主动发言。
"长公子所言,实为社稷长远计。”林乐悠双手交叠于额前,行了一个标准的稽首礼,声音清越却不失恭敬,"方士中确有狂悖之徒,然今涉案者不过数十。若一概而论尽坑咸阳方士,恐会引起六国遗民不安,动摇大秦根基。”
"圣女此言差矣!”
一个阴柔的声音突然从殿柱阴影处传来。
赵高缓步走出,玄色官服上绣着的獬豸兽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他手中捧着一卷竹简,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老臣听闻这些方士不仅诽谤圣上,更暗中结党。”他忽然提高声调,"甚至有人妄议储君之事!”
嬴政的目光骤然如利剑出鞘,冕旒后的双眼寒光凛冽。
林乐悠心头猛地一沉,暗叫不妙——赵高这一箭双雕之计实在狠毒,既给方士扣上谋逆的罪名,又精准刺中了帝王最敏感的继位心结。
"况且老臣以为,"赵高继续用他那阴柔的嗓音说道,"公子此言,恐有包庇之嫌。”
"赵府令休得胡言!”冯去疾大步出列斥责赵高道。
扶苏转身注视着赵高缓缓开口:“孤与卢生、侯生素不相识,更不识咸阳城中方士。不知赵府令这'包庇'二字,从何说起?”
赵高缓步向前,玄色官袍上的獬豸纹随着步伐在光影间游动。他恭敬地欠身,吐出的每个字却如淬毒的匕首:“陛下明鉴,臣所谓包庇,是觉公子素来宽仁。若因怜悯之心而轻纵逆贼,岂非变相助长诽谤之风?这...与包庇何异?”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表面恭敬,内里却将扶苏的仁慈之德扭曲成了治国之弊。
殿内空气仿佛凝固,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林乐悠心头一紧,立刻出列反驳:“中车府令此言更差!《秦律·谏议篇》明载:'臣子直谏,非为诽谤,乃匡君之过。'公子所议,正是依律而行,何来包庇之说?”
赵高微微一笑,不急不缓道:“圣女如此精通律法,臣实在钦佩。不过..."他顿了顿,向嬴政行礼,"臣以为陛下圣明,这些方士竟敢妄议天子,甚至涉及储君大统,此等大逆不道之罪,莫说是全部坑杀,便是夷三族也不为过。”
林乐悠知道赵高在诱导嬴政立刻再辩:“陛下!《秦律·连坐篇》规定,定罪需有实证。今公子仅议刑罚轻重,何来包庇?若因谏言而疑心,岂非寒了忠臣之心?”
嬴政闻言目光在殿中缓缓扫过,修长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整个大殿都随着这节奏陷入死寂。
"扶苏。”帝王的声音突然响起,低沉而威严,"你既如此关心律法刑度,便择日启程前往上郡,替朕好好督察边防军务。”
扶苏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痛色:“父皇!”
"此事已决。”嬴政一挥袖袍,玄色广袖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度,"退朝。”
林乐悠看着扶苏瞬间痛苦的脸色,急忙上前一步:“陛下,公子他……”
"圣女。”嬴政冷冷打断,"你也要抗旨?”
林乐悠不甘心地攥紧衣袖,她不信历史的车轮当真无法撼动。
正欲上前再谏,却被扶苏反手握住手腕。扶苏的掌心冰凉,力道却重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