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的提议本无错处,也甚是可取。”乐悠轻声道,"但当着满朝文武直言陛下治国严苛无情,这才是触怒陛下的关键。”她顿了顿,眼中浮现忧色,"苏苏,自丹药一事后,你与陛下之间的嫌隙越来越深。偏偏你又不愿解释,这样下去......”
"父皇心思何等缜密?”扶苏突然打断,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他怎会不知我是为他着想?可他却说......说孤是不愿他活得长久......乐悠,孤怎会..."
他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袖,眼中痛楚越深继续道:“那日孤在父皇眼里看到了失望,乐悠,那是真真切切的失望。难道关心他的龙体,也是错吗?”
殿外秋风呜咽,将地上的梧桐落叶卷起。
乐悠望着扶苏泛红的眼尾,轻声道:“周总管说,陛下最恨欺瞒。那日他应是恼我们让田医令试探,并非对苏苏失望。”
扶苏苦笑摇头,目光落在摇曳的烛火上:“乐悠,那是孤的父皇啊,二十多年来,孤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那样的神色......他眼中那一瞬的失望,孤怎会看错?”
话落,扶苏低头,一滴清泪悄悄坠落在竹简上,晕开了墨迹。
林乐悠起身轻轻走到扶苏身旁,素手抚上他紧绷的肩头,柔声道:“朝堂之争,不过是政见相左。可父子之情,岂会因此消磨?苏苏若真忧心陛下,不如寻个时机,好好与他说说心里话。”
扶苏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皇家...当真还有父子之情么?”
林乐悠看着扶苏落寞的神情,提起深衣裙摆在他身旁坐下,声音温柔似水:“苏苏可知道,近日陛下命兰池宫配合筹备秋狩事宜,因此乐悠常去向周总管请教陛下忌讳。那日你与陛下在朝堂争执后,周总管同我说了许多有关苏苏的往事。”
林乐悠将扶苏手中竹简轻轻取下,换上一盏氤氲着热气的茶:“周总管说,陛下最疼爱的就是苏苏。你出生那会儿,陛下刚刚亲政,每日忙得连用膳都顾不上,却还是熬夜翻遍了《诗经》、《楚辞》,就为了想给你取个最好的名字。
她凝视着茶烟袅袅升起,继续道:“扶苏二字,取自'山有扶苏',乐悠猜想陛下是希望苏苏如同山间挺拔的扶苏木般,将来能支撑起大秦的江山社稷。”
扶苏执杯的手微微一顿,茶面泛起细微的涟漪。
"后来你稍大些,"林乐悠眼中泛起温柔的笑意,"陛下批阅奏章到深夜,你就乖乖坐在一旁。困极了就趴在陛下膝上睡着,陛下怕惊醒你,连翻竹简都轻手轻脚的。周总管还说,有次陛下为了让你睡得安稳,硬是保持一个姿势到天明,第二日早朝时腿都麻了……”
殿外秋风渐止,一片梧桐叶轻轻粘在窗棂上。
扶苏望着茶水中自己的倒影,忽然想起儿时在父王膝上闻到的龙涎香,那是记忆中最安心的气息。
"苏苏,"林乐悠轻声道,"帝王家的父子之情,或许与寻常百姓不同,但那份牵挂,从来都是一样的。”
扶苏的眼眶微微湿润,他放下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仿佛在触碰那些尘封的温情记忆。
"等秋围过后,孤会找个机会去咸阳宫......陪父皇用膳。”
扶苏声音很轻,却带着柔软。
"陛下见到苏苏,定会开心的。”林乐悠柔声道,指尖轻轻拂过他微蹙的眉间。
扶苏抬眸,冷峻的眉目间冰雪消融,只余下柔软的动容:“这段时日多亏乐悠处处为孤分忧解愁。”
"苏苏不是说过么?”她眼波流转,带着几分娇嗔,"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扶苏低笑,将身侧的人儿揽入怀中:“是孤失言了。”他下颌轻抵在她发间,嗅着淡淡的发香,"秋狩筹备可还顺遂?若有难处,定要告诉孤。”
"少府那边都安排妥当了,乐悠不过是让尚方署制些新式弓箭,权当凑个热闹。”她倚在他胸前,指尖绕着他腰间玉佩的流苏。
扶苏握住她作乱的手,在掌心轻轻摩挲眼中盈满笑意:“没累着孤的圣女便好。”
"如今阖宫上下,谁不知长公子待圣女不一般..."林乐悠话音未落,便被修长的手指轻点朱唇。
"不是待圣女不一般。”扶苏凝视着林乐悠的眼眸,一字一句道:“是这颗心,早系在乐悠身上了。”
扶苏指尖抚过林乐悠如画的眉眼,"秋狩时,孤为你猎几只白狐,做件狐裘大氅,待到冬日飞雪时,乐悠裹在雪白的绒毛里..."他喉结微动,"定比那瑶台仙子还要动人三分。”
林乐悠闻言蹙眉:“届时人多马杂,就怕会有不长眼的箭矢,苏苏定要当心。”她攥紧他的衣袖,"若伤着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