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很奇妙,因为在谢安存的印象里,俞明玉早就是个不动声色的成熟男人了,不能说有漫画里的总裁那样矿工身材,但也足够宽厚有力。
现在这座避风港变成了玻璃瓶里小小的纸船,谢安存趴在瓶子外面看,总觉得新奇。
他现在比俞明玉还高上一点,能轻松把小孩搂进自己的怀里,这太可爱了。
他脑子里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俞明玉一概不知,但在谢安存又喊痛后,还是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小声说:“娇气。”
谢安存的角就顶在他颈窝里,时不时戳过来一下,更让他受不了的是谢安存直勾勾看过来的眼神。
这个人好像总是这样,把情绪都藏在了眼睛里,做什么事之前都要先把眼珠子挪过来,还以为藏得很好。
“你是不是又想问我为什么会有角和尾巴?”
谢安存弯起眼,趁现在他还能为所欲为的时候把脸贴过去,贴着俞明玉软乎乎的脸颊使劲蹭了蹭。
“你不想摸摸看我的角吗?这个好像只有你能看得到,别人都看不到,很神奇吧?”
俞明玉被蹭得应激,他想说让谢安存走开,把人往外推:“你不要再靠过来了!”
好像一只被人夹在手里的仓鼠。
谢安存努力抑制住想要对方脸上啃一口的冲动,暗暗调动腹部魅魔的力量,想看看此时此刻的自己能不能变出一双翅膀来。
没发育成熟前,这是件比让比格长成绝世美男还要困难的事,没想到成年后还是这么艰难。
生出翅膀都意味着新生的骨骼必须要冲破蝴蝶骨上的血肉,伤口结痂后也能疼上好一阵子,所以谢安存总是不理解为什么魍魉山的魅魔这么喜欢张着对碍事的翅膀飞来飞去。
现在看来这大概就像孔雀开屏,身上最漂亮的东西总是要留着给最喜欢的人,美滋滋欣赏一下。
可惜坏了一件好衣服,俞明玉只感觉身旁那具单薄的肋骨猛地收缩两下,蝴蝶自蛹内破茧振翅,小小的黑色蝙翅变戏法似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俞明玉怔在原地,半晌眨了眨眼。
“你看......好看吗?”
谢安存有些得意地背过身:“这是我的翅膀,只有最好看最有能力的魅魔才能长出翅膀。”
抱歉,这个他撒谎了。
“魅魔?”
俞明玉忍不住伸出手,在他的翅膀上摸了摸,和尾巴一样,上面覆着一层毛茸茸的短毛,像丝绒窗帘,但窗帘底下藏着生活的血液与脉搏,烫得俞明玉缩回手。
“你是魅魔?什么是魅魔?”
“......”
这个问题让谢安存沉默了一下。
还是小孩子呢,先不要知道少儿不宜的词汇比较好,于是他含含糊糊说:“就是妖怪的一种,总之不是普通的人类,你不会就因为这个嫌弃我吧?”
“其实你也看到了,我的翅膀很小,跟别的魅魔完全不能比......”
他说着开始卖惨,低下头给自己抹掉根本没流出来的眼泪。
“魅魔也是有家庭的,可是我的家庭觉得我长得不好,长大了以后也没什么价值,所以把我赶出去了......”
“我从郊区的深山里一直流浪到沂水市区,有算命的跟我说,我会和一个姓俞的少爷定娃娃亲,以后长大了他就是我丈夫,能给我带来幸福,我找了很久才找到他。”
“所以说,我大概就是为了遇见那个俞少爷才诞生的,找到他以后我就赖着不走了,永远待在他......”
编出来的流浪记还没说完,便被俞明玉捂住嘴。
他眼神游移着,一对上谢安存的视线就自觉挪开,苹果色儿爬到脸颊上,终于有了点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该有的样子。
什么魅魔,俞明玉从不知道谢安存像个骗子一样,总喜欢编些怪话来逗他玩,然后再拿炙热的眼神来观察他的反应。
说不上讨厌,甚至想让谢安存嘴巴里多说一点无关他人、只关乎他们两个的话来,但要他承认是绝对不可能的。
“你把我给你涂的碘伏都蹭掉了。”俞明玉低声道。
“这个等会再涂。”
谢安存忽然抱住他的腰,把人带上窗户往外爬。
俞明玉吓了一跳,来不及挣扎身体便已然跃入了空气中,想象中的失重感没有降临,反而像被拖进了海浪里,极轻盈。
“叔、明玉……俞明玉!你干嘛闭着眼?”谢安存趁乱在俞明玉脸颊上咬了一口。
“睁开眼往下看看。”
俞明玉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悬在半开中,谢安存抱着他从窗边飞到后院,俯视底下小小的秋千和跷跷板。
从这个视角看下去,能看到俞明玉一整天、或者一个星期的灵魂轨道——慢吞吞地走出小楼的大门,坐在地上,或者坐进吱吱呀呀的椅凳里,翻一本早就已经看过无数遍的绘本,一个人等待太阳下山,或是在雨里等待一场疼痛和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