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虽小,却犹如平地起惊雷。
众人停了动作,皆转头看去。
朝见雪带着虚弱的病容在门边冒出来,一张脸惨白如鬼,汗湿的鸦黑长发海藻般压在肩头。
他用弱弱的沙哑气音说:“我要喝水——”
众人傻眼。
慕元真君也亲自确定过的死讯,怎就死而复生?
不过没死就好,没死就可转圜。莫泽之挣扎大喊:“朝见雪,你快向你师尊解释!是你主动放我进来的,是你说喜欢我,对不对!”
他要力证这再不济也是合奸未遂。
朝见雪懵懂地看过来,目光呆滞找不到焦点,像是在努力找着记忆。他脑中剧烈疼痛,干哑着喉咙道:“好像是……”
记忆中确实有这一段,他想起这人的姓名,想起他对自己的笑。
“扑通”一下。
朝见雪又头一栽晕倒过去。
于是场面大为混乱,已死之人死而复生,弟子们来来去去取药取灵宝,真君替他修补受损心脉。因为他的话,莫泽之也暂时关回在仙门大比时原本的居所等候处置。
浑噩之中,朝见雪脑袋逐渐清明。
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让他慢慢厘清了现下形势。
他穿了,现在是玄真界第一仙宗无为仙宗的废物大师兄,除却几个长辈可怜他纵容他,基本上就是一个万人嫌。
至于今夜为什么死——
小傻子原主三日前偷偷去往仙门大比的现场,在众人嫌弃不屑之中,只有这个莫泽之对他以笑相待,给了他一包天摇宗出品的甜饼,对他说“见雪师兄甚好”。
原主被从未听过的甜言蜜语击中,当即心怦怦跳。
他虽然脑袋不灵光,却也隐隐知道自己不受人喜欢,哪怕是那些平日与他走得近的外门弟子,也只是为了他手里的各式灵器宝物。
这是第一次,有一个如此英俊的人什么也不要地夸他,送他东西。
所以,当今夜莫泽之唤他出来放自己进屋,问他喜不喜欢自己时,他也欢欢喜喜地点头照做了。
谁知道莫泽之一开始就没安好心,进了屋兽性大发,吃准他废物,竟想要强迫于他,原主就这样心惊而死了。
而刚才,在他刚刚苏醒精神错乱之时,他好像回答了个什么喜不喜欢。
他回答的是“是”。
是……是他个头!
原主草包果然是个傻子!一包甜饼就能骗走的傻子!
将要醒来之际,他听见有人在内室回话。
说是莫泽之回去后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倒打一耙。他对自己的同门描绘,朝见雪如何有断袖之癖,如何有意勾引他,他如何百般为难推辞,竟被困了一夜。
朝见雪心头蹭蹭火起,怒目圆睁,把凑近的沈渡元君吓了一跳。
“见雪,怎么样?能说话吗?”她在朝见雪眼前比了一个耶,“能看清这是几吗?”
朝见雪一口气没顺过来,抓着她的袖子坐起来,头一低,哇啦一下吐出一口黑血。
慕元真君散了回话的弟子,进来道:“好了,淤血吐出来就算熬过去了。”
忽听朝见雪边吐边道:“莫……姓莫的……在哪……”
慕元真君无奈道:“经查证,的确是你放人进来的,见雪,既然没事,就不要去想了。”
朝见雪颤抖着呸出最后一口血。
“那样的人渣,不能就这么放了他。”
原主是真的被吓死了。
施暴者造黄谣,该挂上东南枝。
第2章 大比(一)
仙门大比五十年一度,每次持续七日。身处筑基、金丹、元婴三阶修为的弟子们各比出前三,主打友谊赛,给枯燥的修行生活添添乐子。
元婴再往上的三阶就不兴打了,否则要把场子打烂。
乐子年年有,今年格外多。
山道上,正有五六名他宗弟子唧唧歪歪,互相嚼嚼新鲜听来的八卦。
“说是朝见雪主动,莫泽之也是无意……”
“你听他们天摇宗放屁,我早就听说莫泽之为人品行有问题,就朝见雪那个傻子,能玩的过他吗?”
“但第一日我倒确实看见朝见雪与他说话,笑得挺开心。”
“无为宗也是,怎么不找弟子看着点……”
还要再说,那人忽然被身边人拉了拉袖子,目光示意他向前方看。
层层的蜿蜒石阶上方,有一人正缓步走在他们前面。晨光下他身负银剑,剑鞘上的纹路看不清晰,只有柄上垂下的玉荷花穗子醒目。
他似是刚从山下回来,未穿仙宗校服,着天水碧色的缎面无袖对襟外袍,内搭淡色窄袖,如水洗天光,和万里无云的天接在一起。
只看见他,几人就从斜后方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压迫,不禁噤声。
几人都看过仙门新秀名录画册,就凭那柄坠了玉荷花的剑,便认得出他是玉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