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见雪看看玉惟,再看看仙像,嗷呜一声,蒙头往另一边的内室里冲。
他知道这里,是给已故弟子的存放遗物的。
这个世界的朝见雪与梦蝶庄没有关联,栖山也已经故去,他的遗物,自然就该按照规矩,存放在这里。
玉惟没来得及拦下他,朝见雪冲进内室,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的木柜,每一个格子上都写了弟子的名姓。
朝见雪一目十行地找,终于,在其中一排柜子上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他一跃而起,发挥出惊人的攀爬力,四只爪子在柜子上拼命挥舞,最终“砰”的一声,推下了属于朝见雪的遗物。
玉惟听见此间动静,找过来时,朝见雪已经跳下来,低头嗅着掉下来的包裹,又被扬起的灰尘刺激得直打喷嚏。
他甩了甩脑袋,用嘴撕扯开包裹。
时间洗礼下,布帛变得易碎,没几下,里面的东西就掉了出来,包括刻着朝见雪名字的玉牌,几个金环,还有用另一团布匹包住的东西。
玉惟蹲下来,捡起玉牌,扬了扬眉:“‘朝见雪’?”
朝见雪眼睛一亮,莫非他还记得自己?
又听玉惟说:“我记得他,算是我的同门,只是……”
他顿了顿,朝见雪急的“嗷”了一声,差点能口吐人言。
“他死后,栖山真君竟入魔,引发了不小的事端。”玉惟放回了玉牌。
朝见雪浑身僵了一下,玉惟好似并不关心“朝见雪”,他站起来,对他说:“走吧,我们回去了。”
朝见雪不死心,又含着那几枚金环甩,试图引起玉惟的注意力。但玉惟只当他是喜欢玩耍金灿灿的东西,温声道:“这样的东西我那里有很多,回去我给你找,放下吧。”
气煞豹也!好歹也是师兄弟过,玉惟竟这般冷漠。
朝见雪放开金环,又发泄一般,去咬那块包着东西的破布,可牙齿一撞,硬得他眼泪汪汪。
玉惟这才注意过来,他捡起那东西,展开来,不知为何竟有些发怔。
由于朝见雪在下方,根本看不见那是什么东西,反复跳跃也只看见一个颜色,疑似是块玉。
忽然,他看见玉惟古怪地露出了一个微笑,却不像笑更像在哭,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朝见雪惶恐不安,安静地垂下了尾巴。
只见“当啷”一声响,那东西掉在地上,玉惟头也不回,折身离开了仙音阁。
他的动作太快,朝见雪怎么想都跟不上。他走上前,试图看清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用爪子扒拉开破布,也愣住了。
是一块玉坠子。
他再熟悉不过。
是玉惟随身系着的玉坠,荷样的,挂着银色花穗。
过去的记忆破开迷雾,一切都重合。朝见雪想起来了,与玉惟初见时,他之所以会盯着他腰间的玉荷坠子不放,正是觉得它熟悉。
原来他也有一个,自小与他的神魂一块安放,只是后来长大,便遗忘在了不知哪个匣子内。
破布上,依稀是一封结缘书。
玉氏与应氏的结缘书,因有术法,上面赫然显示出二人的名字,朝见雪与玉惟——若两心相契,同性则结金玉之好,共证知己之诚;异性则缔琴瑟之约,永结道侣之缘。谨以同心,共赴前路,不负此情,不渝此约。
是了,当初在梦蝶庄时,应夫人就说起过这一段缘分。
朝见雪定了定神,赶紧往外跑去。
玉惟果然在原先清雪筑的那棵梨花树下。
朝见雪来到他近处,没有靠过去,只停在原地。
玉惟手抚着粗糙的树干,看见他来,哑然失笑:“我只是没有想到,原来我本该还有这样一段缘分。当年师兄看我的玉坠信物,我应当关注几分的,可我什么都没有做。”
“当初一见,我其实觉得他很漂亮,只是胆子太小,像一个瓷娃娃,”他呓语道,声若细蚋,“原来,他本该能是我的知己、我的……道侣…… ”
本该是他作为玉氏的最后的联结,是命运赐予的最亲密的人。
但是人已死,死在了彼此都蒙昧的时候,早就没有挽回的机会。
“你说,”玉惟目光空渺,看着小豹子,又像什么也没看,“我一生修道升仙,是为了什么?我又得到了什么?”
难道是为了看玄真界恶意丛生,为了自己孑然一身吗?
朝见雪惊了一下。
玉惟的周身,竟有了些许魔气。
升仙后,从古至今,无有人可以抵挡岁月的消磨侵蚀,漫长的时间会将孤独无限拉长,直至吞噬。
朝见雪走近他,被抱起来,冷香幽幽,再听他呢喃说:“你会陪着我吗?”
“……”
玉惟明白过来,嗤笑自己道:“你也会有死的一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