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粉。
“还是要加点水,一点点……”
加水。
如此湿了加粉干了加水反复动作,最终,朝见雪手中的面团从一个巴掌大变成整个砧板这么大,总算是达成了微妙的水粉平衡,不干也不湿了。
厨房做饭的厨子进来看了一眼,痛心疾首,一脸呜呼哀哉地出去了。
朝见雪撸起袖子,咬着嘴唇将面团翻得砰砰响,玉惟被勒令不准插手,安静地在旁看着,眼睛亮亮的。他第一次看见师兄做此奇观,半分也不舍得错过。
朝见雪穿着衣裳时身形偏瘦,但身为剑修,必不是毫无缚鸡之力的纤瘦。
他露出的手臂薄肌微鼓,偏偏肤白,臂上金环本就箍得紧,现在更是掐着肉,更显出几分紧缚的色气。但他本人毫无自知,只一味专注地揉面团,玉惟喉结滚了滚,强迫自己把视线落到面团上。
面团被揪成数个小的,朝见雪开始看见胜利的曙光,铆足了劲开始搓面条。
虽然搓出来的面条粗细不一,歪歪扭扭,但好歹是长成面条的形状了。
玉惟也挽袖,帮他一起搓。
“师兄为何突发奇想要自己来做?”玉惟问。
他们今日说好要同门一起吃个便饭,庆祝师尊出关,也庆祝师门重聚。
但朝见雪还憋着自己的小九九,他狡黠一笑,只说:“这是一片心意嘛。”
南山来时,面条已经下锅。
他探头看水里沉浮的一团面条,稀奇地“嘿”了一声:“真是大师兄做的?”这一锅里,面条粗细均匀,被拉成了恰当好处的样子,很是像模像样。
再看另一锅的面条,看上去就稍微差了一些。浮在水上有点惨不忍睹。
南山笃定道:“我知道了,这一锅是大师兄做的,那锅定然是小师弟做的。”
朝见雪脸上带着面粉,语气毫无起伏:“你错了,大错特错。”
“真的假的?”南山不信。
朝见雪指着那锅好的:“如假包换本人亲自手作。”
他只是一开始适应了一下,很快就上手,做得很完美。
而另一锅里惨淡漂浮的,正是玉惟做出来的没错。
南山不知道,玉惟只有粥做得好,涉及其他就没有慧根了。一开始朝见雪也很不可置信,他以为玉惟有主角光环在身上,做什么都是好的。后来他看得多了,就知道了,玉惟实际上是个炸厨房高手。
朝见雪方才还问:“你粥是怎么会煮的?”
玉惟羞赧道:“少时看书里说,米取一盏,水没一个指节。从此就会了。”
所以他会煮粥实际上唯一的厨艺天赋点。
另一锅里,朝见雪还炖了鸡汤,都是厨房现有的食材,南山啧啧称奇,说:“我以为大师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原来是我狭隘了。”
朝见雪边舀汤边说:“别看我这样,我在妖域的时候,也是自己过过日子的!”
特别是去险恶的地方独自修行,有时候他饿了,只能自己动手,妖域的很多食物他吃不习惯,更无妖会做人吃的食物,诚乃逆境之中逼出来的手艺。
玉惟听罢有些心疼,帮他盛汤。
朝见雪将二人赶了出去,让他们先去观月台等着自己。
观月台上,弦月如钩。经历万年的岁月,明月依然高挂,只是现在的无为宗在地面,不像以前悬于半空中,因此月亮看上去遥远了。
慕元道:“我倒觉得现在好,从前离月盘过近,偶尔望着苍凉,现在我们都在地面上,为师心中比以前踏实。”
亭边放着数坛红泥封住的酒坛子,是慕元珍藏的佳酿。朝见雪从前偷挖过,所以一闻就知道好坏,慕元是把他库存里最好的一批拿出来了。
“以前没让你们喝过酒,是看你们年纪还小的份上,今夜,我们师徒几人敞开了喝吧。”慕元爽朗笑道。
几个徒弟对视一眼,其实早在慕元不知道的时候,“年纪还小”的他们都已经偷偷尝过了。
比他们先前偷喝过的只一点点烈,秋水抿了一口,没喝过一般,假装咳嗽。
几人各显演技,唯有玉惟平平淡淡饮下,没出什么异象。
慕元道:“还是你们小师弟最厉害,这几坛酒是我师尊,你们的师祖抱云真君传下来的,算起来有九百余年了……”
玉惟闷咳了一声。
朝见雪一听有“九百年”,当即不敢牛饮,谨慎恭敬地放在面前,万一自己醉了,这样的神仙酒,怕要现出原型。
慕元一杯接着一杯,感慨道:“也是在观月台,我与你们师祖,栖山,几个师兄妹也一起喝过酒,谁料兜兜转转,这一脉,终也只剩我一人……”
“为师不求你们有多大的出息多大的本事,只有一点,能无怨无悔地了此一生便是好。自古修行多歧路,即便飞升,也难抵千年空寂,真仙成魔者亦不在少数。所以,你们只当珍惜好眼前,也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