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着眼帘整理袖口,将收紧的束袖再绕得更紧一些,唇角微微下撇。
朝见雪觑他,大发慈悲,将手里的糖葫芦递过去:“喏。这几颗我没碰到。”
玉惟静静地抬起视线看他:“我不吃。”
哟,连句客套话也不说啦?
朝见雪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手里:“牙疼,我是不吃了,你不吃就帮我扔了!”
他自觉大步流星,实则是有些醉步凌乱地往前走。
玉惟盯着手里的糖葫芦。竹签转动,最上头的那个已经被吃掉了,糖色晶莹剔透,映着艳艳灯火,透出山楂朱红的壳与细细星点。
他慢慢拿近,看着眼前人的背影,悄无声息地伸舌舔了一下糖。
触之即分,谁也没有看见。
第11章 灯会(三)
朝见雪微微垫脚,捞到一盏悬在半空的花灯,灯面上两只鸭子,花灯旋转中就游动起来,惟妙惟肖的。
他对玉惟说:“你看这两只鸭子,长得挺肥。”
玉惟抿唇不语,片刻,他说:“白眉碧羽,师兄,这是鸳鸯。”
朝见雪再转动起花灯,乐呵道:“鸳鸯也是鸭子。”
愿意来看七夕灯会的是他,但也只是凑个热闹罢了,情情爱爱的从来不是朝见雪感兴趣的东西。
倒是没想到……
他揶揄道:“玉惟小师弟,我以为你不在乎鸳鸯不鸳鸯的——咳咳——”
他沉下嗓子,装成玉惟的语气:“‘我自然不会为了不重要的事耗费心神’。”
这般拿腔拿调,分外欠揍。
玉惟看他浸润在烛光中的侧颜,后者自顾自乐得眼角眯起,纤长羽睫抖个不停,脸上的醉红未散,如霞蕴,黑眼仁也连带上了水汽。
他呼吸窒了一下,平生第一次觉得灵力修成的目力如此多余。
朝见雪笑完,见他还是如冰雕般表情毫无变化,倒显得自己尴尬,便冷哼了几声:“你真没意思。”
半晌,玉惟缓缓道:“自愧弗如。”
怎么回事呢?
明明是一句谦词,怎么朝见雪听起来就是有点怪异,实在是那张脸上没有什么谦虚之意,想来想去都觉得是在阴阳怪气。
又走了一段,玉惟还顶着那张白莲花一般出淤泥而不染的圣洁脸庞,朝见雪蠢蠢欲动,想要扑上去揉搓按捏,狠狠蹂躏一番。
可那双迎过来的视线太不可亵玩,他悻悻按下了躁动,花灯拿着手酸,便递给他。
糖葫芦果然是被扔了,玉惟两手空空,但未接。
他对着朝见雪道:“师兄知不知道,七夕灯会上同携一盏灯,是关系极好的人才会做的事。”
朝见雪将眉一挑:“这又是什么规矩?只是想让你帮着拿一段,带回去我做个收藏,扭扭捏捏的做什么?再说了,你我亲师兄弟,关系不好吗?”
当然不好,说完他自己都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一个向下的拇指。
恶心玉惟的同时把自己也恶心到了。
玉惟想说的“关系极好”并非仅仅是这个意思,只是那两个字不知怎的说不出口,他以为朝见雪该知道。
玉惟好脾气地伸手,朝见雪却立刻改了主意:“算了,还是我自己拿着吧,不劳烦你了。”
着实是什么关系极好的怪话,叫他反悔了。
他揣着花灯快走几步,自己先独自上了长桥。
玉惟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似是被猫挠了一下,需要一句清心诀才能消除其中的痒意。
朝见雪就似一只猫,时不时来捉弄他一下,却在他心旌摇摆时收回了爪子,离去时还要用尾巴扫过他的手心。
明明原本是无关紧要的人,却因为一个无端的猜想,让自己陷入到窘迫的境地。
长桥上空浮光成海,朝见雪挑灯回头,张扬到了极点:“小师弟,还不走快些?”
玉惟端着那张看不出其他神情的圣洁仙子脸,抬步走上去。
来到观月台时,已是月上中天,一人独自坐在台上抚琴。
朝见雪被眼前景象震住,只见弯月似钩,占据了大半视线,一旁的松风如海声,那人的衣袖与琴声一起,被吹得飘渺。
他不禁走得慢下来,一路上来的疲惫也在如水琴声中被抚平,又感受到哀哀的悲伤之意。
慕元坐在那人身旁赏月,听得脚步,转头过来:“你们来。”
朝见雪拔步上前,只是在走近时有种近乡情怯的胆怯。
“父亲。”
玉惟跟在他身后,也看清了抚琴之人正是栖山真君。听他这般怯怯的声音,很是意外。
栖山止了琴音,对朝见雪笑道:“听闻你魂魄不全之症已经好全,我特意来看看你。”
玉惟表情未变,心中却诧异还有这么一遭。
怪不得朝见雪变化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