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他还认真地问了青荼柳,这傀儡法术有没有被冲破的可能性,青荼柳说除非玉惟还有大乘期的实力,但若是有,他怎么可能会像现在这样被绑住,青荼柳让他别杞人忧天。
可怜一个大乘,若是人修那些老头子知道他用这种手段把正道魁首绑走了,不得怒发冲冠,杀来妖域?
朝见雪又心生了一点愧疚,他问:“你坐在这里看得见吗?要不要坐我肩上?”
小纸片抱着花瓣,点了点头。
朝见雪于是将他放在了自己衣襟上压着,小纸手紧贴他颈侧肌肤,纸张也可以感受到皮肉下真实的脉搏跳动。
纸张没有大力气,一用力,身上就会出现折痕,玉惟看着自己的纸手一寸寸压出了痕迹,总觉得还不够,还不够……
明明是很喧闹的场景,但所有的声音都在他耳边渐渐远去,只有眼前人的呼吸声,一颦一笑,他纸张唯一能感受到的心跳的震动。
他若伸手再向上,就能蹭来一点他唇上的金箔。
便如同一个只有他才知晓的吻。
朝见雪低头,见小纸片好像夹不住,便又将它往衣襟中塞得更深一些,只露出半个身子。
香气萦绕,玉惟难以抑制地深吸一口气,但傀儡纸毫无嗅觉。
仙车行过长长的路,转弯又转弯,朝见雪却察觉不到累,亓梧从前也是这样扮上妖仙的装扮,乘车走过许多遍。
他未曾见过亓梧,但能从他人的口中得知他生身父亲是一位强悍的妖君,本体可以如山高,却对臣民宽容爱护,是一位好君主。
如今他继承他的衣钵,接受他们的拜服,比起欢天喜地下的兴奋,更多的是一种应运而生的责任。
他突然有了一个宏伟的愿望,若是有可能,他想要让玄真界的妖与人和平共处,即使是半妖,也不必心惊胆战被魔觊觎。
这个愿望一出现在脑海,将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多少人与妖的前辈都想做到的事,何时轮到他一个半妖来考虑了?只是他眼前又浮现当初黑雨中放走他的半妖少年的面容。
他希望他代替自己证明,半妖不会沦落成魔,只要有一个结果就够了。
就同这升仙节的妖仙一样,只要有一个出现,就是激励人心的良药,就是破除半妖命运的利刃。
他想做这个利刃。
朝见雪全身血气翻涌,他站起来,大声回应臣民的拥簇,额间的妖印很亮,侍立在旁的青荼柳见此,也兴奋无比,跳下车走到前头,化作巨大的蛇形,为车队开路。
赐福如此行进了三日,众妖狂欢不知疲倦,载歌载舞鼓声喧天。
玉惟一直待在朝见雪颈边,难得放空一切思绪,就这样跟随着他一起周游。
但随着车队返回出发的城域,他万般不舍,万般难过,若是此时此刻,玉惟能以玉惟的样貌坐在师兄身边就好了。
有一种蠢蠢欲动的欲望从他心中涌出,若是他现在掉下去,师兄会停下车队来找他吗?
若是他这副纸人的身躯被撕扯开了,师兄会如何呢?
……
“咦,怎么回事?”有妖指向天空。
现在正该是晨光破晓的时候,但天空中隐约有昏黑的迹象,空气中亦无水汽,不是下雨之兆。
朝见雪下令众妖停声,一刹那间所有鼓乐都安静下来,目视这古怪的天象。
众妖们或许不知,但朝见雪曾经见过这样的昏黑,他冷静沉声,道:“是魔气。”
原本升仙节这样的日子,众民欢庆,不该有可以钻的漏子。所有妖都在这里,都一派正常的样子,不知是什么引来了魔气。
朝见雪后来想过,当日在无为宗时魔气前来,是他自己心神动荡不宁,才招来的魔物,可如今又会是什么原因?也与他有关吗?
不用细想,明千里立时现于掌心,他将小纸片玉惟完全塞入衣襟,一跃而起。
飞至半空一看,还好,来的并非是什么大团的魔气,只有一点,不成气候。
朝见雪修成大乘以后,斩过许多这样的魔气,自是不足为惧。
底下的群妖见他起手,要见证妖君杀魔,更加卖力地敲起鼓声,发出助威的呼喊。
明千里光芒夺目,在黑色的云团中瞬间斩出一道裂帛般的天光。
身上的珠玉环佩声声作响,地面鼓声正盛,正似奔腾之浪,举托朝见雪一人飞天。
他越战越酣畅,地面也越敲越响。
一团,又是一团,乱窜的魔气被他一个接一个斩灭。
他在空中腾腰翻了一个身。
只这时,一张小小的纸片从他的衣中飞出,伴着魔祟滚滚的罡风,一起飞到了黑色的魔气云团之前。
不好!
朝见雪瞳仁一缩,立刻折身向上,伸手试图抓住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