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惟从药箱中找出效果更好的伤药,走过来在床边坐下:“师兄以前不屑于说些场面话的。”
朝见雪哼道:“自然是学你的,也不能总随心所欲,毕竟我是你们的大师兄,大师兄是要担当起责任的。”
玉惟抬起他一只手腕,冰凉的伤药抹上去,朝见雪瑟缩了一下,但玉惟的手法很轻柔,四周也很静谧,等他习惯了这种痒痛,竟不知不觉有些困倦。
经历了这一天,他的身体疲惫了。
玉惟轻声在他耳边道:“师兄等等再睡,先沐浴。”
朝见雪身上沾了许多妖血,污迹斑斑,原本白净的衣襟上与衣襟下都是。
朝见雪任由他动作,困得眼皮直搭上,只隐约有个印象,是玉惟帮他把外袍脱了,伤处施了避水诀,然后把他抱起来,放进了温暖的热水中。
流水潺潺,他的发辫被解开了,顺着流水黏在背后,很不舒服。朝见雪轻哼一声,就有一只手把他的头发撩起来,用梳子慢慢轻轻地往下梳,朝见雪于是更困了。
那双带着薄茧的,骨肉匀称且无比熟悉的手轻柔拿方巾擦去他皮肤上的污迹,一寸寸,带着情人的温和。
臂弯、腿弯这种敏感易痒的地方,也被好好地照顾到了。
轻浅的呼吸落在他耳际,他的颈仰起来,靠在身后人的肩上,双唇翕张。
朝见雪仿佛置身在一叶轻轻晃动的扁舟,两边风平浪静,天光云影徘徊,暖风习习拂耳去。
在意识彻底模糊前,他想,幸好小师弟不是会趁人之危的那种人。
否则他现在全然没有抵抗之力了。
只想把一切都交给他摆布。
他安心地睡过去,连自己什么时候从水中出来都不知道,只是半梦半醒间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便把自己的脑袋笼在被子下。
再好像听到一声幽然的叹息,被子被拉到露出鼻子,一个吻落在他眼皮上,似蝴蝶轻盈。
但朝见雪还是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那只蛇妖咬得他手上两个血洞,汩汩地向外冒血,而后蛇毒让他站也站不稳,昏天暗地要倒进黑洞里,玉惟就站在他身前,可无论他怎么喊,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更遑论让玉惟听见。
他就静静地站在前方,只一个剪影,朝见雪在他面前跌进黑暗,失重感让他一整个扑起来。
天还暗着,玉惟在一帘之隔的另一张床榻上打坐,没有醒来的迹象。
安静,可闻外面风雪声。
朝见雪再度躺下去,意识回笼,手脚上的伤口就开始隐隐作痛了。
他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动了动耳朵。
“……”他倒吸一口凉气。
耳朵冒出来了。
蛇妖的妖毒让他体内的妖性也蠢蠢欲动,藏好的破绽在这时露了出来。他该庆幸自己做了噩梦提前醒了。
否则让玉惟看见就不好收场。
可现在,这对耳朵一时片刻还收不进去,朝见雪屏住呼吸尝试了几次,发觉是徒劳无功。
定是那蛇毒麻痹的影响。
他热汗出了一身,心急如焚地坐起来运气周转灵力,但是太笨拙,运了半天脸都憋红了,还没有运出一个名堂来。
人怎么可以在一个蛇妖上跌倒两次。
玉惟那边,只一点细微的动静,就可以让朝见雪全身都戒备,耳朵上的毛发要炸起来。
天色已经渐渐熹微,远方的天空翻起了鱼肚白,纷纷扬扬的飘雪继续下。
怎么办?
他把自己整个头都罩住,可这是掩耳盗铃,他难道还可以整天在被子里躲下去吗?
昏暗的光线中,朝见雪全神贯注,将玉惟的动静看得很清楚。
他月白的衣袍从榻上垂落一半衣角,渐亮的光线从窗中照进来,以他的那抹衣角为起始点,慢慢地向上延展,衣角上的玉荷花就这样显露了泛银的图样。
玉惟纤长的睫毛轻颤,似乎是要有醒来的迹象。
朝见雪再次摸上自己的脑袋,耳朵还在,他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果断地扭头看向窗外。
玉惟的手指也略有将醒的颤动。
朝见雪第一反应,毫不迟疑地披上外衣一跃而起,从窗子中翻了出去。
他要逃,逃得越远越好。
然而,就在他跃上温泉黑石的一刹那,内室的门猛地被推开,而后传来玉惟惶惶的喊声:“师兄去哪!”
怕什么来什么,朝见雪脚底一滑,整个人滑进温泉水里,刹时水花四溅,他紧张得无法自已,只胡乱努力使了一通法术,试图把自己的耳朵遮住。
温泉水深,之前是玉惟扶着他才能站得轻松,可这回是不小心自己跌下去,平衡一时难以掌控,他呛了几口水。
玉惟也跳下来,一把抓住了他乱挥的手,朝见雪还不知道耳朵有没有藏好,下意识挣开他,混乱模糊的视野中到处都是水花,温泉的水压压着人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