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钧却转身,直接进入张老太爷的诡异灵堂。
吊唁日,子夜灵堂。
祭台上再度摆满祭品。
森森起落的白幡,呜呜幽咽的鬼哭,更说明一件事:
此处的棺木里,躺着一只极为恐怖的鬼怪。
这里是鬼蜮。即使衣绛雪取走治丧之物,一段时间后也会重新出现。
但沾染鬼怪灵异的特殊物品,用掉就是用掉了。相同的位置永远不会掉落第二件。
比如,那遗像画轴里,被吃掉的墨水老人就没有恢复,只余下空空的风景。
相当于衣绛雪在他的能力上,硬生生啃走了两大块。
真是恶客,张老太爷有苦说不出。
再比如,灵位之前,香还是三根。
裴怀钧取走鬼香后,张老太爷的复苏大抵是被压制了。
先前,他的鬼仆和入侵的鬼新娘打了一场。
还没到头七,张老太爷的凶煞程度不够,应当是吃了亏,正苟在棺材里休养,等待头七回魂翻盘。
“知道吗,我非常讨厌几件事。”
裴怀钧垂衣负手,走到漆黑的棺材前,用冷静而疯癫的眼神,注视着灵位上的“张久德”三字。
书生的身影投在墙上,威仪赫赫,像一尊神。
“第一件事,本君讨厌参加丧礼。你这种层次的鬼,不配本君吊唁。”
“第二件事,本君很忌讳穿白衣。”裴怀钧的声音冰冷,将雪白外衣解下,随手碾为灰烬。
烛光的冷辉中,寒香的幽雾里。
风摇白幡的深处,浮现青衫缓带、飘逸不群的仙人之影。
“这第三件事……”
裴怀钧右手虚握,指骨用力,竟从虚空中抽出一柄长剑。
剑鞘鎏金铭文,曰:“东华”!
剑身乍现时,东方曦辉,日光明曜。
尽在一剑中。
“我时至今日,仍然无比憎恨,一切将他从我身边夺去的存在。”
“你是吗?”
裴怀钧淡淡笑了,几许癫狂之色,“你最好不是。”
修真界传言的不错,东君早就疯了。
裴怀钧单手一攥,鬼烛尽灭,棺材钉崩落。
棺身虽有灵异,却禁不住东君法力的摧毁。
震动两下,连挣扎都没有,顿时碎成无数片木屑。
开棺!
躺在棺材里的鬼,在被棺材保护时,也等同自封行动,无处可躲藏。
不像遗像上绘着的老人。
棺材里的仅是一具干瘪暗褐的老尸,皮肤萎缩,几可见骨,被一身入殓的寿衣包裹着。
他沉睡时,神情狰狞可怖。
此时,老尸灰白双眸暴突睁开,却生平仅见地,露出惊恐之色。
此时,裴怀钧正在棺边,眸如星霜余烬,轻轻擦拭着仙人久未出鞘的剑。
他低眸,似没有分毫杀意,“藏在鬼蜮最深处的灵堂,将本体置于棺材里,再用遗像看管……”
“你以为,这样就能安然地度过头七,躲过那只鬼新娘的入侵?”
裴怀钧转过脸,瞳仁不动,淡淡命令:
“老鬼,给你三息时间,主动从棺材里爬出来。无论用什么办法,给本君制造红色纸钱。”
“你若不肯,本君就把你片成红色纸钱。说到做到。”
下一刻,医学奇迹出现了!
看似死的不能再死的老尸,忽然真的直挺挺地坐起来。
老尸抬起尸僵发硬的手脚,顶着满身尸斑,灵活而迅速地爬出了棺材,毫不拖泥带水。
裴怀钧视线移动,看着那老鬼手脚并用,爬的太快,甚至还颤颤巍巍地摔在地上,差点把骨头晃断了。
老鬼脸着地,但他十分灵活,果然是死的久,很有眼力见。
他十分上道地给仙人捧来烧纸的火盆,再掀起自个棺材板,从压棺底处,颤巍巍地数出一沓黄色纸钱。
紧接着,老鬼扑通一声跪下,割开手腕。
往纸钱上涂一点血,黄纸就会变红。
难怪红色纸钱产量少。
这老鬼,本就没多少血肉,外表都要呈现干尸状了,哪来的红色纸钱?
不过,这些日子缩在灵堂里,他四处给人发丧贴,多少也吃了点生血肉,硬是挤一挤还是有的。
至于这些黄色纸钱,也是老鬼设下的陷阱。
有人胆敢用黄纸向他许愿,作为交换,可是要被化为干尸的老鬼吸走血气的。
人是最贪婪的动物。即使是与鬼做交易,他们也会轻易许下承受不起的愿望。
只不过,沈云他们救人的时候,刚好招来了鬼新娘的鬼仆。
他没敢露面,才没去“讨债”。
后来,又是衣绛雪开路,他不欲惹麻烦,才暂时放弃了那几个逃出生天的活人。反正,头七那日,他们还是要回来的。
老鬼眯着浑浊的灰眼,弓腰驼背,好不容易造出了十来张红色纸钱,恭恭敬敬地递给了面前发癫的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