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钧眼神慢慢冷下来,欲撕丧帖。
“等一等,不能撕。”
突然,他的背后响起一个声音。
裴怀钧回头,是幽冥司那名登门要他搬家的“鬼判官”——沈云。
此时,鬼判官也披着一层丧服麻衣,腰间配黑刀,正警惕地打量着他。
他身后跟着两名同样穿着麻布丧服的“勾魂使者”。
看模样,都是司中好手,各负不错的修为。
沈云率先缓下神情,用商量的口吻:“他们是乐忧坊近期失踪的百姓。撕下帖子就真的死了,还请裴先生高抬贵手。”
裴怀钧停了手,“不撕,那你有什么解决办法?”
沈云也是一噎,没想到他会这么不给幽冥司面子:“继续探索这座宅邸,说不定能找到营救的方法。”
“那就随便你。”裴怀钧转而看他,还是冷淡神色,很不好惹,“沈大人怎么在这里,裴某愿闻其详。”
沈云之前怀疑,这书生也是前来参加鬼丧的不明鬼怪,却很快推翻了猜想。
他去城门和庄宅行查过记录,有此人近期的通关度牒,房屋租赁手续也齐全,间接说明,这书生是切实存在的活人。
他多半是有修为傍身的民间散修,自恃不凡,又有保命鬼器,才会如此桀骜不驯,甚至不吝于抵抗幽冥司盘问。
此时,他们周边都是疑似鬼怪的白衣宾客。沈云怕惊动这些像尸体一样僵硬杵着的宾客,只道:“跟我走。”
裴怀钧也没反驳,和他走到队伍末尾处。
离那些乌泱泱的白衣宾客稍远了些,沈云站定,握紧佩刀,态度客气不少:“裴先生,敢问尊驾是何门何派的修士?师承何处?有什么神通?”
“你是恰巧租到鬼宅,偶然接了丧贴,才被卷入张家白事?”
他想要用幽冥司的身份,暂时收编这名来历不明的散修,打算给他个台阶下。
毕竟,在这种地方,一起行动会更安全。
“查户口,这也是幽冥司办案?”裴怀钧毫不给面子。
“……”咋还记仇呢。
“在下仅是一名春闱士子罢了。”
裴怀钧似乎也懒得与他纠缠,随口胡编,“没什么神通,四海行走,百鬼不侵,全靠在下一身正气。”
沈云沉默半晌:好、好敷衍。
不过,他也习惯了这般修士作风,没觉得奇怪。
修真门派虽以除灭鬼怪为己任,却不喜幽冥司的官方作派,平常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心情好,他们就做些表面功夫;多半时候,都不怎么给面子。
两百年前天裂时,人输掉了夜晚,也失去了月亮。
为了对抗鬼怪,修真门派里修为高些的,基本都死完了,灵均界陷入了漫长而黑暗的断代。
随着幽冥侵蚀加深,鬼怪越发恐怖,新生代逐渐没了过去的心气。
生活在绝望时代里,很多修士也不愿兼济天下,而是选择自扫门前雪。
沈云本以为寻求合作失败,却听那裴书生说:“沈大人要办案,在下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自然会配合。毕竟,我可不想去幽冥司吃牢饭。”
裴怀钧对沈云没什么偏见。
身为幽冥司驻城的主官,捧着他的达官贵人不计其数,还肯亲身深入险境,清理当地的灵异事件,好事。
若不是住在那鬼宅的是他,裴怀钧也认为,其勒令无关人等搬走,并将宅邸收回这件事,虽然粗暴了些,但道理上并无错处。
只要不是思想有问题,道德有滑坡,东君也不介意稍微照拂晚辈。
“五更天,该进灵堂了。记住,保持哀恸。”
裴怀钧说罢,转身,进入灵堂吊唁的队伍末尾。
五更天。
“奠”字灯笼摇曳,白幡轻舞,阴风大起。
灵堂大门轰然打开。
不知何处传来哀乐,好似一具具老尸般陈列庭中的白衣宾客,神情也逐渐悲伤扭曲起来。
他们僵硬的身体开始迟缓移动,排成一排,鱼贯而入。
不知是死是活的东西都进去了,活人就缀在了队伍最末。
裴怀钧扯了扯腕上的红线,是在示意出去探索的衣绛雪:“灵堂开了,我会先进去 。”
这红线虽鲜艳,却有厉鬼的“障”,仅有他们二人看的见。
衣绛雪教他牵着红线一端,免得他遇险时,无法及时找到他。
“吊唁时刻要到了。”沈云看见这一幕,神情变了变。
他压低声音,提醒:“裴先生,吊唁的时候有什么规矩,你知道吧?”
裴怀钧:“……不知道。”
沈云咬牙切齿:“那纸钱呢,你准备了吗?刚才在庭院里收集了么?”
他刚才带下属四处探索,好不容易找到了三张特殊的黄色纸钱。不出意外,这将是后续最宝贵的资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