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清澈,伸手试图捉住书生,指尖却散了,丝丝缕缕地乱飘:“好奇怪,有种要被吸进去的感觉。有个声音在我脑海里说话,说楼里头很吸引人,有好吃的。”
“小衣,别进去!”裴怀钧神情慌张,忙扑过来,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将半身化雾的小衣用力搂在怀里。
书生用青衫广袖一挡,牢牢地把衣绛雪的鬼雾圈起来,按在怀里。
绯红鬼雾化作厉鬼的身形,他的美人头颅再度出现,雪白双臂猛然缠住人的脖子,好似被鬼不死不休地缠住,从此形销骨立也无法摆脱。
这景象鬼魅而怪异,如魔如蛇。
裴怀钧却甘之如饴,半点也不肯放走附身的鬼,把缝着毛绒猫耳的粉色鬼包打开,让雾气回到贴身藏着的灵位上。
灵位作锚点,衣绛雪就不容易随便被引鬼的东西吸到别处了。
等拽住衣绛雪,裴怀钧再看去,那有异常引力的酒楼名为“邀月楼”,是平康坊里最大的建筑群。
旁边连绵数家歌楼酒肆,门头上都刻着“邀月”的纹章,与主楼联通,极尽奢华。
眉峰微蹙,他十分不快:“照理说,平康坊里这些酒楼会有过夜的房间。只不过,是安全还是凶间,就不知道了。”
厉鬼大王从鬼包里探出头,伸出爪爪,意气扬扬:“怕什么,我们进去瞧瞧。如果有问题,我拆了酒楼带你出来。”
他是有理智的厉鬼,虽然闻着楼里有香香饭,但是被书生拽住,他就不会被这种诡异的吸力控制了。
城里其他鬼就不一样了,从街道四面八方涌来的鬼,仍然不断向悬挂红色灯笼的酒楼内飘去,虹吸入海,又或是酒楼里有什么黄泉坡,掉下去就出不来似的。
他们蹲守片刻,没见到一只出门的鬼。
“进去看看。”裴怀钧提着绿色灯笼,本想靠近,却隐隐感觉到一股拒绝感。
楼阁边悬着的红灯笼凶光大炙,绿灯笼猛然燃烧,不多时就烧没了小半灯油。
裴怀钧立即退回来,“绿灯笼只能伪装成鬼,并不能真的成为鬼,人进不去。”
“而且,进去是不能带着灯笼的。”裴怀钧沉思,“如果现在随便找一处放下,灯笼不多时就消失。小衣是鬼,也拿不起除了白色的灯笼。”
“只有试着把灯笼寄存了。”裴怀钧打定主意,就瞄到酒楼边有一间当铺,想起与鬼交易的方法。
当铺阴冷,唯有一盏白灯笼悬在当铺掌柜的头上,照出枯瘦到近乎是一具骷髅的扭曲人影。
“欢迎光临,客人。”鬼掌柜头也不抬,专心打算盘,“您打算当些什么?”
“这盏灯笼。”裴怀钧将灯笼摆在当铺桌上。
他刚放开灯笼杆,瞬间,他发现掌柜的眼神从空旷无神,突然残忍暴虐,“外人!是外人混入了城里!”
但鬼掌柜举着算盘,还未高声鬼嚎时,就被一道鬼鞭缠住了脖颈,勒紧,差一步就能让鬼头颅落地。
书生的背后倏然探出厉鬼苍白冶艳的面庞,他觑来一眼,冷笑道:“安静一点,鬼。”
鬼掌柜的尖叫卡了壳,定睛一瞧,这不知死活的人背后,原来还负着一位大鬼。
虽然看不清等级,但一定在自己之上。
他堆着菊花般的笑,骷髅面容上浮现滑稽的狰狞,“客官,您尽管吩咐,有什么小老儿能做的?”
裴怀钧的指骨轻敲在桌面上,不紧不慢:“我打算去邀月楼里找些乐子。这盏灯笼不好带,暂时当在你这里,等我出了楼,就会赎回来。”
掌柜很是识趣:“您带着一位大鬼,您说什么就是什么。这盏灯笼抵押价格为一百钱,赎额为两百钱。您付的起钱,小店就会替您保管。”
他要的并非阳间同行的货币,而是鬼钱。
裴怀钧也知道这规矩。他递过去一贯钱,只是铜钱上面的印着的并非当今年号,而是“天地幽冥”四字。
待鬼钱落入鬼手中,他淡淡道:“掌柜的可要拿好了。”
与鬼做交易,虽然代价高昂,却不必担心对方毁约。
鬼杀人都会遵循特定规则,在交易时自然会守诺。只要鬼答应了条款,裴怀钧并不担心对方赖账。
再说,与鬼做交易难,与东君做交易,那就容易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收了钱,掌柜鬼也没打算耍小心思,很上道地附赠消息:“您一个外人,就算有大鬼护佑,想要进邀月楼,怕是不好出来。”
“那栋楼,有什么特别的吗?”
“邀月楼每月十五,都会举办奢华的‘赏月宴’,往来宾客云集,王孙公子都会前来一观……”
“没有帖子是进不去的,想要偷溜进去,被抓住,还会引来夜巡的金吾卫。”他哆嗦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