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宴之目送他背着双肩包出门。
温颂今天穿着一件浅灰色羽绒服,长度堪堪遮住屁股,看似乎是很多年前的中长款,穿着穿着就小了,成了短款。
周宴之想起派出所里小铃说的话。
想要弄清温颂为何不开心,先要明白,温颂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他一直目送黑色奥迪消失在转角,不见踪影,才拿起手机,向邱悯心要到了太阳福利院的电话。
邱悯心问:“发生什么事了?”
周宴之开门见山:“妈,你还记得我当时资助了多少钱?一个月温颂能拿到多少?”
“这都十几年前的事了,”邱悯心回忆了一番,“一开始应该是每个月一千,那时候一千块也挺值钱的,后来初高中应该调整成一个月两千五了,毕竟随着年纪增长,买书买文具买衣服各方面需求也多了,应该是这个数。上大学之后我就不晓得了,是你自己付的。”
“打到谁的账户上?”
“当然是福利院,”邱悯心察觉出不对劲,“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怀疑资助的款项可能大部分没到温颂手里。”
邱悯心诧然:“什么?”
“还不确定,我先去核实。福利院的院长还是当年那个?”
“是,姓杨,叫杨凯。”
挂了电话,周宴之立即拨通了太阳福利院的电话,直截了当说明来意,向对方申请查阅当年的账目。
杨院长起初还懒洋洋的,说:“十年前的账?怎么可能?”
周宴之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身份,杨院长猛地反应过来,语气里瞬间充满了谄媚的笑意:“小周总啊,不好意思刚才没听清楚,近来可好?我前几天还在新闻上看到您的公司,办得越来越红火了。”
“近来有些困惑,需要杨院长为我解答。我要查阅温颂七岁到十八岁这段时间里,所有与我资助款项相关的财务记录。”
杨院长蒙了,“怎、怎么突然查这个?”
“根据慈善法规定,我有权利申请,你有义务配合。”
杨院长讪笑两声,“当然配合,当然配合。不过……毕竟是十多年了,以前电脑都没普及,我们这都是手写账本,归档也不完善,要一笔一笔完完整整理出来,还是有点困难的。”
“三天时间,”周宴之打断杨院长的百般推脱,“周四上午十点,我会带着审计团队到访,与杨院长好好叙一叙旧。”
他挂得不留情面。
手机被扔在茶几上,发出一声闷响。
周宴之简直怒火中烧,即使不细究,杨院长的语气已经说明了问题。
若是坦荡,何必吞吞吐吐?
还记得他十年前第一次见到温颂,杨凯把温颂带到他面前,笑着说:“温颂,快谢谢周先生,因为他,你才有这么好的生活。”
这么好的生活。
他只不过在母亲给他准备好的文件上签了个字,再从小金库里拿出一点钱施舍给母亲口中“一个很可怜的孩子”,就在本地新闻里露了脸,成了日后多年热衷慈善的证据。可真正需要帮助的孩子,依然艰难度日,要上学,要为生计奔波,要照顾残疾的弟弟妹妹。
难怪温颂非要兼职,为了一千八天天熬夜。原先周宴之怎么都想不通,他明明已经给温颂安排了工作,增加了薪酬,可温颂还要兼职赚钱。现在想来,这其实是温颂刻在骨子里的生存本能。
周宴之感到前所未有的懊悔。
旁人总谣传温颂为了钱爬上资助人的床,说得言辞凿凿。可他究竟算什么资助人?他恨不得温颂是为了钱,为了钱,一切都好办,他会给温颂最好的生活。
可温颂只想要一个孩子。
因为只有孩子是他唯一真正拥有、不会失去的亲人,因为他拥有得太少了。
周宴之感到心口一阵窒痛,遗憾如海浪翻涌而来,几乎将他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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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颂下班之后去了一趟福利院。
经过了一晚的发酵,薛岑带来的负面影响开始席卷整个福利院。年轻的omega们风声鹤唳,议论纷纷,院长也加紧安排人手排查院内还有无类似情况。
好在婷婷和小铃这群小姑娘很勇敢,温颂敲门的时候,她们正聚在一起吃零食。
婷婷还特意向温颂道谢。
温颂教她使用新的抑制贴,跟她讲如何保护自己。婷婷有轻微的跛足,不严重,过了年,她准备去一家纺织工厂上班。
“福利院外面也有坏人吗?”她问。
“当然,”温颂沉默片刻,“哪里都有坏人,所以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好。”
温颂看她的手机还是七八年前的老款式,屏已经碎了,问她:“这个还好用吗?”
婷婷有些不好意思:“能打电话,但是动不动就关机,不过我也不经常用,是我一个远方亲戚好几年前来看我的时候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