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颂眨了眨眼。
他一直以为厉害这个词与他毫不相干。
他低下头:“余哥你别夸我了,我……我没有把自己养得很好。”
被养得很好的人,应该是先生或者方先生那样的,落落大方,讨人喜欢。
“还要多好?考上斐大还不够啊,我儿子要是能像你这么优秀,我都要烧高香了。”
余哥笑着回到自己的工位,留温颂独自失神。
今天的八小时格外漫长。
他没有出去上卫生间,午饭也是在人流涌出之后,一个人去对面的美食街吃的。
下午中午缓过神了,才想起来,他忘了订餐厅,忙不迭翻开点评软件。
他这次不犯蠢,在寒冬腊月去吃什么楼顶花园西餐了,就选了一家安静的茶餐厅。
离公司不远。
他给周宴之发消息:[先生,这是餐厅地址,我先过去了,在那边等您。]
此刻的周宴之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显示着十六年前的新闻网页。
陈旧的白底蓝字网页中央,是一张像素很低的图,六岁的温颂坐在马路边,脸上脏兮兮的,身上背着一个小书包,旁边两个编织袋,那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他把两只小手绞在一起,茫然无措地望着记者的相机镜头。
周宴之一直知道温颂小时候的遭遇,但也仅限于邱悯心的讲述。
他知道他会心疼,却不想,是难以言喻的心痛。
谢柏宇上来告诉他聊天群的事,告诉他温颂对旁人目光的敏感程度,他才真正理解了温颂为什么如此怯懦,如此小心翼翼。
上天怎么忍心将一桩又一桩的苦难降临到温颂身上?
手机振动了两下。
他回过神,拿起来看。
是温颂发来的消息。
他回复:[好,路上小心,我现在出发。]
他不知道温颂今晚想跟他说些什么,哪怕温颂说自己喜欢方思镜,他都认了。
他想告诉温颂,从今往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有我陪着你,为你铺路,为你兜底。
不爱我没关系,我愿意做你的家人。
总之,不要逃离。
周宴之拿起外套,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下楼取车,一路飞驰前往餐厅。
暮色已沉,四周车水马龙,霓虹灯闪烁如星辰,亮红的车尾灯连缀成一串彩条,蔓延到高架桥的尽头,指往归家的方向。
周宴之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见到温颂。
温颂坐在餐厅的角落里,翻看着菜单。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棉服,枣红色的围巾摘下来放在了腿上,正在翻开菜单。
服务生走过去,他拿起手机询问服务生点评软件上的套餐可不可以加菜,服务生问他想要什么,他指了指菜单上的图片:“请问这个甜吗?”
服务生回答:“不甜,是抹茶味的。”
“好,那就加一份这个。”
温颂把菜单还给服务生,正要喝水,看到周宴之走了过来,他立即起身。
“先生。”
他略显局促,捏了捏毛衣下摆,“人比我想象得少,不过网上说这家挺好吃——”
话音未落,周宴之走过来抱住了他。
温颂完全蒙了,还没反应过来,周宴之已经松开了他,“一天没见,想小颂了。”
温颂直接结巴了,“啊……我……”
周宴之把温颂拉着坐下来,和他并肩坐在一排,温颂更茫然了,他不明白先生为什么要和他坐在一张卡座里,两个人靠得很近,怪怪的,他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
“先生让我点菜,我就做主点了一些,先生你要不要再看一看?”
“不用。”周宴之微微侧身,看着温颂。
温颂的左脸颊瞬间热了起来。
周宴之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温颂,等待他开口。
“先生。”温颂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我有一些话想对你说。”
“你说,我在听。”
“这段时间先生一直陪着我,倾听我的烦恼,帮我和我的朋友解决难题,我真的很感谢先生,”他说着说着紧张起来,两只手在两腿之间搓来搓去,“但是……一直是我单方面的情绪输出,我和先生从来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过天,所以我想今晚和先生聊……聊一聊。”
周宴之柔声说:“好。”
温颂缺乏和人聊天的经验,嘴唇动了动,想半天也不知如何破冰,只能拨弄拨弄筷子和餐碟转移注意力。他习惯了周宴之来决定谈话的走向,问一句答一句,可是周宴之缄默不语,并没有像平时那样耐心引导他。
温颂只能自己开场。
他清了清嗓子,挑最重要的先说:“第一件事,关于方先生,我知道方先生是——”
“你喜欢他。”
“你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