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前一后走回写字楼。我看着显示屏里红色数字从“3”一直跳到“15”,又慢慢往下降,心里面也跟着数字跳动的速度计时。一下、两下、三下……旁边摇晃的塑料袋摩擦的声音格外清晰。
“我刚刚,”林星晨清清嗓子,“收到消息说你们工作室有人出来买早餐。”
林星晨的头微微偏转一点点角度:“所以,我想着这钱不应该由你出,就帮你付款。”
“嗯。”又是沉默。
“……电梯到了,”我向前一步,伸出手挡住电梯门,“林经理先请。”
林星晨移开视线,手指压低帽檐经过我。
她说自己要换上西装再去参加会议。我本来想说工作室其实挺随便的,无需这么正式。转念一想,会议室里面Blueberry的人一溜儿都是黑色西装白色内衬,想来是公司文化不同,不好强求,便等在厕所外面。
推开门,会议室的视线齐刷刷抬起。我面无波澜坐回去,没坐稳刘千波悄悄凑过来:“老大,你俩怎么一块来?”
我轻声但咬牙切齿道:“会议要开始了,看好你的笔记!”
和这种有名气但算不上顶流的快消公司合作真的费劲。
“这个概念很有爆发力,获奖潜力大。但和公司现有品牌调性差距太大,过于小众激进。我们的主销渠道、主力消费者可能接受不了。”
“这个KOL的报价是我们预算的两倍,这种特效制作也远超我们的承受范围。我们需要在现有预算内找到同等效果但成本更优的替代方案。”
“我们更强调可衡量的转化指标。方案里的故事性很强,但卖点和促销信息不够清晰。”
高中时期林星晨给我讲数学题时,什么极坐标转换、非齐次式处理乱七八糟的,我都能耐下性子。
现在看见对面那帮西装暴徒左一句右一句,这不行那不行,我真想一个文件扔到林星晨脸上。
期间,林星晨低着头无意识拿起咖啡猛嘬一大口,结果眉头拧成麻花。我心里竟然有些大仇得报的快感。
“好的,”林星晨合上文件夹,冲我们点头,“公司其实十分欣赏并看重贵工作室的差异化营销策略。即使目前看来难度存在,我也十分期待这次合作。”
林星晨的视线不着痕迹略过我:“同时,项目周期内,需要经常面对面开会讨论创意修改、内容审核、活动执行细节,远程沟通效率低。”
“我将作为甲方人员,留在本地直到项目结束,节省时间。”
会议室的人员掌声不断庆祝这场难熬的初次会面终于结束。独留我一人呆滞原地,手掌机械地打开合上。
“老大,今晚要不要工作室的人去喝一杯,庆祝又拿下一个大单子。”刘千波兴致勃勃,在我周围一圈圈打转。
我有气无力地抬起手:“不去,我晚上还有副业。你们要喝就去上次的LOE酒吧,那个老板我认识。报我的名字能打折。”
刘千波垂下头,似乎很沮丧:“好吧,老板你加油。”
他离开后,工作室里重获安静。我有一下没一下揉搓眉心,闭上眼睛任由想法乱窜。
“曹希文,曹希文。”
我睁开眼睛,发现林星晨没有离开,此刻正站在跟前。
“工作微信加一下。”
“哦,好。”我迷迷瞪瞪拿出手机扫码,结果听到对面的人发出轻笑。
“是工作微信,你想加个人微信吗?”
听到这句话,我瞳孔一下放大,装作冷静地退出界面重新打开:“开会太累,见谅。”
我以为林星晨会有所纠缠,也想好应对方法。不过加完微信后,她真的公事公办,再确认一遍费用结算的细节就离开。
工作室只留下一盏灯,我重启电脑登入平台。我的副业其实是当网络写手,写短小精悍的商业文案或者短篇小说投稿。
我从中文系毕业以后,体制内不合性格,当老师没耐心,自己开工作室倒是可以自由发挥想象。不过唯一存在的问题是想象是有边缘的,由甲方来定。写些平时工作接触不到的东西,纾解压力。
平台上右上角出现一个小红点,我点进去看到是陌生用户向我发来约稿。
——我:你好,请问你是约商业稿吗?
过一会儿。
——用户cl99:不是,约小说稿件。
我对着屏幕歪头眯上眼睛。
——我:不太理解您的意思。
——用户cl99:(发来一份文件)这是我的小说大纲。我想请你帮我按照大纲内容写出来。
——我:……如果你是要出版发表的话,这是不可以的。
——用户cl99:我对象生日要到了,我想送给她一份比较特别的礼物。我会在原稿上面增加内容,你写的不用很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