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柏猜得这孩子应是陈益坚的女儿,但她极聪明,又因小小年纪短时间经历多番剧变,戒备心极重, 无论赵安柏、张老板还是平常随行保护她的两名暗卫,都无法从她嘴里知道任何关于林洛洛的去向消息。
赵安柏拿她无法, 只得从谢宁之死着手去查, 但此事查来亦不顺当。自军中传出谢宁已死的消息, 严立均便对他多有提防, 军中之事更是不容他有丝毫接触机会。几日来, 诸事均无进展, 心中愁苦日重一日。
这日夜深, 他正兀自在客舍房中愁思苦想之际, 忽听得白羽在门外低声道:“大少爷, 齐哥回来了。”
赵安柏一听,连忙开门,却看见白羽身旁站着朱齐,他身后跟着一人,头戴阔沿草笠,身穿束袖夜行服,手握一柄长剑,身形颇有些眼熟。
赵安柏虽满心疑惑,但手上却立刻将两人请进屋,白羽关上门仍在门口守候。
那人进了屋,也不再遮掩,伸手便取下头上草笠,转身向他抱拳。
正是林飞。
赵安柏激动万分,两步走向前,握住他的拳便要请他坐下,却见他神色凄楚,面容憔悴,见到自己并无半分喜悦,反而眉间更加愁苦,心下不由一惊。
林洛洛与他二人自小便形影不离,此次出关,他二人自当也是诸事同行同进同退才是,此时林飞独自现身,却不见林洛洛,赵安柏心中忽然冒出一个不祥的预感,他强撑着桌子镇静下来,问道:“洛洛呢?”
林飞一手提剑一手拿着草笠,垂头神伤,半晌方道:“洛洛……”
林洛洛被雪卷下山,他虽借武力高强逃得一死,回头却只见一片白茫茫的雪海翻腾着倾泻而下,所到之处皆为寒雪所覆,坡下树木草丛或被冲折或被掩埋,茫茫夜色中腾起一阵阵雪粉冰沫,此时哪还有林洛洛的身影。心急之下也顾不得危险,脚下尚未站稳立刻回转身踏雪逐着雪浪一路向下,然而人力究竟有穷,追出十几丈之远,山势忽然变陡,他猝不及防一脚踏空,幸得手疾勾住崖边一棵古树枝丫,才免于跌下陡崖,只是身旁雪浪依旧哗哗而下,声响如雷,震山动地。他攀着古树,四下张望,却不料此时一团雪浪迎头盖下,将他连同古树枝卷了出去,他抛下树枝,再次纵身跳起,斜着往山脚方向连奔出里余,终于逃出雪海所经之处,但回头再看,要救林洛洛却是再无可能,心中顿时伤痛万分,跪坐在地痛哭失声。
哭完待雪崩停后,他孤身一人从下往上,从上往下,在山中寻了无数遍,他亲眼见到林洛洛消失在暴雪之中,立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日日找寻不知疲倦,直到在山崖之下拾到她随身珍藏着的那枚同心玉环。
玉环是林洛洛贴身珍藏之物,平日并不常示人,打斗跑马也不会轻易掉落,既然玉环在,那林洛洛必然也在,只是从不离身之物失落山中不见来寻,说明她或许已落入敌手。
林飞拾到玉环后便不再在山中寻找,而是乔装进城回到张老板茶叶铺意图另做打算,由此得知赵安柏来了西境,并跟随朱齐来到客舍。
他此前始终独自一人承担着林洛洛生死下落不明的重担,一心只想早日找回林洛洛,也无暇顾及心中所感,今日见到赵安柏被他出口一问,心中悲苦登时一齐涌出,才张口喊出“洛洛”的名字,眼眶便已红了一圈。
赵安柏见他如此怯于言语,他们几人自小一起长大,林飞素来是个寡言稳重的,极少见到他此番模样,不祥的预感顿时攫住了他的心,额前背后冷汗涔涔,湿透衣巾,他强自定了定神,又问道:“阿飞,你说话,洛洛去哪了?”
林飞心中伤痛,喉咙哽咽,一时难以言语,伸手从怀中摸出那枚玉环递给他。
这玉环似乎印证了那不祥的预感,赵安柏心脏一阵狂跳,忽然又好似猛地被剜了去,胸腔之中只觉空空落落,不多时,全身忽地一冷,他按住胸口朝前缓缓蹲了下去,腹中翻江倒海,似要作呕,张嘴却又只是狂吐苦水,额前汗珠如豆,身上内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朱齐和林飞见他如此模样都大吃一惊,朱齐早已冲过去贴身扶住他,林飞向前几步关切地看着他,过了片刻,他缓缓坐下,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他伸手朝林飞要来玉环,拿在手里细细端详,说道:“这枚玉环是我们当年定亲后她送给我的,后来她失忆了,离开侯府时从我身上将这玉环取走了,没想到她一直随身带着。”
说罢他将玉环握在手中,神情温柔地笑了笑,朱齐和林飞一时不知如何应声,兀自站在一旁静默。
又过了一会,他抬头看向林飞,目光坚定镇静,问道:“阿飞,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将知道的都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