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柏将这些书信从头至尾又看了许多遍,除了林夫人当夜写给林洛洛的那封外,其余并无特殊,信中多是家长里短,上至给林老夫人问安,下至三个孩子读书练功,无所不包,但唯独不曾提过朝堂之事。
夜色幽凉,烛火独明,照在桌上散开的许多家书上,上面写满了一个远在他乡的男人对家人的牵挂。林怀远常年驻守西境,在铁忽人眼中是不可战胜的神,但在这些家书中,他却只是个宽厚柔情的儿子、丈夫和父亲。
赵安柏忽然想起许多往事,日日都翻墙来寻他的洛洛,与她形影不离的阿飞,剑术高超的林大哥,娴静大方的嫂夫人,温柔善良的林夫人,总是溺爱他们的老夫人,还有看着吓人实则脾气最好的林将军。
他此时方才发现,他与林家的每一个人,不是在与林洛洛成亲后才成为家人的,他们早在他八岁那年第一次去林家祝寿时就已经开始成为家人。
一夜之间,这其中许多人就惨死在刀剑之下,就在侯府百步之外,声色惨厉,而当时的他,除了拦住发疯一般的林洛洛,别无他法。
见死不救,冷血无情,不仁不义,不忠不孝。
林洛洛举剑抵住他的咽喉,泪流满面,一句一句说出这些词语。
“赵安柏,我恨你,我们现在就和离,林家不拖累你。”
这是她被打晕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让赵安柏心中沉痛至今,后来失忆的林洛洛留下一封和离书孤身离府更是让他心碎,如今她远赴西境,战火之中音讯全无,而他除了在此处独自焦心之外,别无他法。
别无他法,为什么他总是别无他法。
赵安柏忍不住狠狠一拳锤在桌上,眼神随之落到林夫人的绝笔信上。
“吾儿,适才得息,尔父受旨领兵归京,上责其图逆,于京郊设伏,兵将俱亡,吾心甚悲。
兹事重大,林氏一族,祸旦夕且至,吾儿已嫁,或可幸免。尔父近年家书,寄予吾儿,望珍重之,他日天怜,有幸昭雪,或可佐之。
尔嫂孕六月,欲遣出京避之,即走,望能或免。
侯府若弃尔,亦可奔之。
毋论如何,万望吾儿保重。
母,字。”
赵安柏心中一惊,拿起信又看了一遍。
出京避之,去何处避?
亦可奔之,奔往何处?
裴佼那夜一同死在了将军府,若神武军没有突袭,林家预备将她送往何处?
第18章 血书
林洛洛与林飞携书童甩掉黑衣人后,先后回到了客栈。
林飞吩咐暗卫们在客栈四处布防,又从自己房里拿来几瓶药粉,林洛洛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臂被划了一道口子。
“林飞,你说今夜到底是什么人要杀韩先生,又是什么人要追杀我们?”林洛洛听任林飞给她包扎伤口,疑惑道。
“有可能是我们的行踪暴露了。”
“你是说这些人是从京城跟来的?”林洛洛回头去看林飞,刚好牵动胳膊触动伤口,疼得直咬牙。
“洛洛,你等我先替你包扎好。”林飞无奈道,她现在一心只想查清林怀远的冤情,全然不顾自身安危。
林洛洛听他如此说来,也不再说话,转头看见书童站在门边瑟瑟发抖,忙招呼他,“过来,别怕,我们现在很安全。”
书童怯生生走到她面前,林洛洛牵着他坐下,心疼道:“以后你就跟着我们,你放心,我们会保护你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书玉。”
“陈益坚,是你父亲?”林洛洛吃惊道。
“是的。”陈书玉点点头,“父亲去世后,母亲将我托付给了先生,自己也跟着父亲去了,为了避免被发现,先生就让我扮成书童。”
林洛洛听了,将她细细打量一番,清秀的面庞,皮肤细腻,眼神柔中带些怯,的确是个女孩。
想到她小小年纪却遭遇了与自己一样的悲惨事情,林洛洛不禁感伤在怀,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将陈书玉安置睡下后,林洛洛走出房门在客栈院子里一颗歪脖子树枝上坐下,抬头看着满天的星星。
没有月亮的夜晚,星星仿佛伸手可摘,一条粉蓝的长河从头顶跨过,中心璀璨好似洒满碾碎的珍珠粉尘,京城里看不到这样的星空。
“怎么还不睡?”林飞不知何时坐到了她身边,拿着一件外衣给她披上。
“睡不着。”林洛洛回头看了他一眼。
“还在想韩先生的事?”林洛洛点点头不再说话,两人一阵沉默。
“也不知赵安柏现在在做什么。”林洛洛手中把玩着玉环突然说道,束起来的发辫垂了几束在她额前,她盯着手中泛着温润银光的玉环,眸中如星辰黯淡了光,似这般夜色,又热闹又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