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鸿于的眼中露出一丝愧疚和痛苦。
“快,快,快!”
嘈杂的脚步声、兵甲声从街道两头传来,整条长街迅速布满了披甲执剑的侍卫。
“殿下,属下来迟了,请殿下恕罪。”
梁鸿于定了定神,认出面前的人是神武军首领顾弦。
他点点头,越过他的肩头又看了眼林洛洛。
“带走!”
顾弦转身一声大吼,立刻便有两个神武军跑上前来从梁鸿于的羽林军手中押走了林洛洛。
“洛洛!”
列好队的侍卫中冲出一个人来,俊朗的脸上因为焦灼而凝着红云,素色锦衣上满是灰尘泥土,他大喊着冲到林洛洛眼前,一把抓住她的双肩。
林洛洛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中闪了闪,随后垂下了眼。
“顾将军,她是我妻子,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们抓她做什么,林家的事情她不知情的,你们抓她做什么?”
他已经语无伦次了,林洛洛的眼垂得更低了。
顾弦礼貌地朝他抱拳,歉然道:“赵大人,我知道她是你夫人,但她刚才行刺太子,已经惊动了陛下,我有职责在身,不能不把她抓回去。”
说罢也不容他再开口,右手往前一招,列队的侍卫们便立刻动身往皇宫走去。
“洛洛!”
林洛洛听见这呼声站住了脚步。
“赵安柏,你听着,我跟你已经恩断义绝,林家的事情,以及我今日所做作为,全都与你无干。”
清脆的声音淹没在杂沓的脚步声和兵甲声中。
一阵风吹过,昏暗的天空忽然开始飘起了大雪,大团大团的雪花洋洋洒洒填满了天地之间所有空隙,不久就落满了长兴街上每一个人的肩头。
*
大雪连下了三日,直到将山川、湖泊、城郭、田野全都埋入齐膝深的积雪中。
大理寺牢狱进门大厅里的火盆烧得正旺,两名狱卒面向火盆坐着,张着双手在火盆上烤火,嘴里不时嘀咕咒骂几句,投在石壁上的身影在火光中跳动不已。
紧闭着的黑漆大门突然被推开了一条缝隙,一股冷风钻了进来,盆里的火苗跳了跳,两人同时打了个寒颤。
离大门更近的那人嘴里嘀咕着骂了一句,起身准备去关门。
“吱”地一声,大门被推开了,冷风裹着细雪扑面而来,那人不由裹紧衣裳退了一步,站定后一看,风雪中站着两个人。
左边那人身穿七品朝服,个子修长,面容白皙俊朗,只眉目间尽是凄苦,正是那日想要拦住顾弦带走林洛洛的赵安柏;右边那人身量较小,披着一件深色织锦斗篷,净面无须,神色甚是淡然,一看就是在内廷当差的宦官。
两人进了门来,另一位狱卒连忙前来作揖:“夏公公,赵大人。”
披着斗篷的宦官略微点了点头,将手上的食盒提起,递到赵安柏面前,不疾不徐地道:“赵大人,陛下已经开了天恩了。”
赵安柏定定地望着他手中的食盒,眼中流露出痛苦、犹疑的神色。
狱卒已经在夏公公的示意下打开了左边走廊进去第二间牢房的门,林洛洛正盘腿坐在里面闭目养神。
“大人,请。”
赵安柏双手在宽大的衣袖中紧握成拳,额前青筋在火光下一点点暴起,身体由于过度用力而微微发颤,方才九华殿中的话清晰地在他脑中响起。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今日起,罪女林洛洛,一、必须忘却所有过往,二、不能生下一儿半女,三、此生不得离开侯府半步。”
他在太后宫门前跪了三天才求到一句“死罪可免”,然而这活罪,却也不比死罪差多少,林洛洛若是知道,只怕宁可死也不会要这天恩。
沉默了半晌,赵安柏终于下定了决心。他重重呼出一口气,伸手接过食盒,转身往林洛洛所在牢房走去。
林洛洛老早就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但她始终盘膝坐在一堆杂草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白色囚服上深红色的血迹让人触目惊心。
“洛洛。”
赵安柏蹲在她面前,轻轻地唤了一声。
听见这句熟悉而又轻柔的呼唤,林洛洛的身子不由地抖了一抖,她抬起眼皮快速地扫了他一眼,仍又闭上了。
“洛洛,你饿了吧,我给你带好吃的来了。”
赵安柏将食盒里的饭菜和酒一样一样摆在狱卒送进来的一张小方桌上,语气轻缓柔软,跟以往他每次下了值给她带点心回家一样。
林洛洛终于睁开了眼睛,一双杏眼死死地盯着他手上的动作,渐渐从他手上移到了他的脸上。
赵安柏瘦削的面庞极为苍白,眉头蹙成一团,深沉的双眼充满了痛苦和期盼。
她想起林家出事那夜,在她的剑下,这双眼睛充满了同样的痛苦和期盼,就那么望着她,哀求她,他没有错,然而她别无选择,一切已经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