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照寺地处白云山深处, 面积不及万福寺一半, 又常年不对外开放,此时忽然来了如此多的显要贵人,方丈慈静大师此时似乎也有些静不下来了, 寺中众弟子更是人心浮浮, 无意念经。
好在太后是诚心来此吃斋念佛的,安顿下来后便下令让大部分人都回京去,其中甚至包括曹贵妃。
曹贵妃再三恳请留下,太后以后宫无人主事为由, 始终坚持要她回去。曹贵妃要回去,崔玖自然也想回去, 奈何太后却又非要她留下陪同。
两人心中暗里嘀咕了半天, 最终谁也没奈何, 曹贵妃带着一大队车马浩浩汤汤地回去了, 崔玖眼巴巴看着远去的车队, 叹气声不绝。
林洛洛心知自己给崔玖的建议如今是帮了倒忙, 曹贵妃一走, 她便带着陈书玉躲在禅房里闭门不出, 生怕崔玖来找她的麻烦, 却不知崔玖被太后拘着听经念佛问道,根本没空理会她。
又过了两天,她渐渐与寺里的弟子们熟络起来,打听到惠静所在,夜深之后悄悄溜出禅房,独自去拜会她。
此时已过亥时,惠静的禅房中仍然烛火明亮,窗棂上投下一左一右两个人影,林洛洛等在院子廊下,不敢吱声。惠静门下弟子众多,她又常年云游在外,如今一回静照寺每日都被太后请去讲经传道,寺中弟子想必也只有在这夜深人静之时方得有机会向她问道。
深山寂静,风声呜咽,便如有人在山后林子里哀泣一般,林洛洛站在廊下听着不由地心里开始发毛。也不知等了多久,“吱呀”一声,禅房门打开了,一束昏黄的光从屋里射出来,光线中一个人缓缓走出来,转身双手合十朝门内一拜,随后轻轻关上门,朝左首角门走去。
林洛洛待她脚步声渐渐远了,方才轻声走到门口,整了整衣冠,郑重地在门扉上扣了三扣。
“师父,弟子林洛洛有事请见师父。”
“施主请进。”
林洛洛轻轻推开房门,只见屋内一方长榻上盘膝坐着一位五十余岁的比丘尼,身穿褐色僧袍,头戴黑色僧帽,双手合十捻着一串紫檀佛珠,嘴里在低声念着佛号,面前放着一个木鱼和一根木追,隔着木鱼和木追,放着一个略显陈旧的蒲团。
林洛洛关上门走进去,站在榻旁,双手合十,躬身道:“阿弥陀佛,弟子深夜叨扰师父清修,请师父见谅。”
惠静此时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睁开眼看了看她,微微一笑,右手掌往前一伸,“施主请坐。”
林洛洛依言上榻盘膝坐下,又再三作揖,惠静始终微笑着看着她,面容慈祥,目光和蔼如三月微风,四周不断传来清幽的檀香,林洛洛原本惶惑不安的心渐渐也沉静安宁了下来。
“施主夤夜前来,不知是为何事?”
林洛洛双手合十,微微作揖,道:“弟子今日前来是为了向师父打听一个人。此人姓林,大概三十多年前,身患重病,有缘得师父指点,不仅治好了病,更是随师父来到此寺中出家修行,不知师父可还记得此人?”
惠静眼中闪动几下光芒,似是回忆起了当日之事,便道:“不知施主找她有何贵干,她既已出家为尼,尘世中的恩怨便早已了结。”
林洛洛听她此话,想来她已记起这件事,心中暗喜,态度愈加恭敬道:“师父,弟子隐瞒,弟子姓林,这位受师父点化的人,是弟子的亲姑母,两年前弟子家中突遭变故,全家,全家只剩下弟子一人活着,弟子近日才得知尚有一位姑母活在人世,弟子想,若是能够与姑母相认,在这世上,便也不再是孤身一人。”
她语音中带着些颤抖,说完心中一酸,不禁两行热泪滚了下来,落在衣襟上,晕开两团斑驳泪痕。
惠静见她如此动容,嘴里连念几声“阿弥陀佛”,眼圈里不禁也泛了些红色,失声道:“你是林将军的女儿?”
林洛洛猛然抬头,喜道:“师父,你知道我爹?那你应该还记得我姑母的事,对不对?”
惠静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飞速地拨弄着手中的念珠,连连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念了一会,她睁开眼睛,眼神明亮而又仁慈,点点头道:“施主,请跟我来。”
林洛洛跟着她走出禅房,穿过方才那人走过的角门,走过一道长廊,又过一道角门,进了一个更为寂静的小院,院里只有三间禅房,其中一间仍然亮着灯。
惠静往那亮着灯的禅房走去,轻轻敲门,“智觉。”
里面一人一边开门,一边应道:“师父。”
门打开后,一名与惠静着同样僧袍僧帽约三十来岁的比丘尼侧身站于一旁,双手合十,垂头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