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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色烧骨(95)

作者:琉西西 阅读记录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移开目光,低头继续上药,十分坦诚地回答:“不会。”

贾文萱松了一口气,忍不住笑起来:“嘁——谢大人可真是博爱。”

谢庭钰只是笑。

见棠惊雨手上的伤口已经重新处理好了,贾文萱将自己的手伸到谢庭钰眼前,说:“我的手也受伤了。既然谢大人如此博爱,也帮我处理一下吧。”

谢庭钰看了看她那只白净的手。“你手上哪有受伤?”

“你仔细瞧瞧不就有了。”

谢庭钰叫来莲生。“你替三小姐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口。”

莲生:“是。”

见莲生走过来,贾文萱恼怒地站起来,扔下一句“不用了”,气咻咻地走了。

莲生便自行离开了。

谢庭钰起身坐到罗汉床,将棠惊雨松松地揽在怀里,温声问道:“为什么弄伤自己的手?”

她想说些什么,一张口,却是哭腔先至,浓重的酸涩感涌上鼻头,热泪灌满眼眶。

她就这样哭将起来。

谢庭钰将人抱到腿上紧紧搂着,轻抚她的后背,说:“怪我。没想到朝堂上的纷争会延伸到女眷的宴会,连累你受了委屈。那些个小姐夫人的话你听过就忘,不要放在心上,免得伤了身体,好不好?”

棠惊雨双臂环抱着他的肩颈,脑袋趴到他的左肩上抽抽搭搭地说:“不好。我讨厌你。”

“你喜欢我。”

“我讨厌你。”

“那我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

谢庭钰叹息一声。“你是不喜欢我。因为你爱我爱得要命。”

棠惊雨愣住一下才反应过来,骂道:“你不要脸!”

*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屋檐下的雨帘似一片晶莹的珠帘。

绯窗大开,潮湿的凉风灌入屋内,轻柔的帷幔鼓起又落下,飘飘荡荡。

窗边置着一张酸枝木镂雕山水图罗汉床,床上有一张炕几,炕几上有棋盘、棋盅、茶杯、插着蕨草竹枝的白玉细颈瓶,还有一只羊角防风灯。

火光在水汽氤氲的夜色里洇出澄黄润亮如雾般散开的光团,照着落在棋盘上的叶影来回晃动。

棠惊雨盘腿坐在炕几前,懒懒地趴着炕沿,时而拿起白子,时而拿起黑子,“笃、笃、笃”地敲着棋盘上的叶影,像要压住影子不让它再动一下那样地落子。

她的思绪在雨夜里四处漫游。

忽然醒悟——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似这交织连绵又昏昏潮潮的黄梅雨。

谢庭钰说他不会只喜欢一个人。

但她,一辈子只会喜欢一个人。

她这样如此厌恶与“人”产生联系的人,能够喜欢上一个人,已算奇迹。

单是要确认“喜欢一个人”这件事,已经耗尽她所有的神思气力。

没法再去喜欢多一个人。

也没法再去喜欢另一个人。

心中种种情愫,她都不会跟谢庭钰倾诉。

坦诚——意味着要承担情感上的责任,要承接情感上的变化,要承受一切或好或坏的结果。

何况,她一直弄不清,谢庭钰到底喜欢自己什么。

美色?

还是脾性?

有没有可能是男子心中的胜负欲?

她越是表现出不喜欢他的样子,他越是痴迷?

一旦他知道她对他的情意,他会不会很快就厌烦腻味?

人心实在难测。

棠惊雨忆起上回为了反击何小姐的诬陷而支棱起来的圆滑世故,又咀嚼此番有感而发的情愁,突然觉得恶心。

兜兜转转,她竟然又变回曾经那个最讨厌的自己。

她随便落下一子,抬手抚摸油绿盈润的蕨草,深吸一口风雨里吹拂而来的草木芳香,沉闷的心情好了不少。

她轻轻地说:“还是你们最好。”

“蕤蕤,我回来了。”

好似梦里的一句呓语。

棠惊雨没搭腔。

水晶珠帘撩开的声音,接着是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梦中的模糊感骤然变得真实起来。

“叫你怎么不应?”谢庭钰抬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故意不理我是不是?坏东西。”

“起来。”他将怔愣中的人从罗汉床上拉起来,“替我更衣。”

棠惊雨连忙穿好靸鞋,被他牵着一道抚开帷幔,穿过月洞门,进入碧纱橱,来到屏风后的更衣小隔间。

她从大衣柜中选了一套宽松舒适的常服,转过身,抬手熟练地给他宽衣解带。

低低的说话声散在雨夜的风里——

“玄之,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会忙到明天下午吗?”

“我们高估了犯人的胆量,戌正刚过,那厮就来投案自首了。”

“哦。”

“你想我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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