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我瞧着是很闲散的模样吗?”谢庭钰十足平静,叫人看不出任何疑点。
贾文萱嘟着嘴,说:“好吧。谢大忙人赶紧去忙吧。”
谢庭钰眉眼含笑地朝她有模有样地行礼,说:“感恩三小姐垂怜。”
逗得贾文萱掩袖偷笑。
要说起来,谢庭钰并没有刻意地隐瞒棠惊雨的行踪,奈何莲生和霜夜处理得太干净,贾文萱和梁昌瑜手下的人又实在愚笨。
况且他也不太想以这种过于轰动的形式,让外面的人得知他谢庭钰金屋藏娇,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到底过不去面子上那一关。
回府后,谢庭钰换了一身常服,拥着一件裘衣就往抚松亭去。
去时雪满翠嶂路。
他撑着油纸伞,朝不远处站在雪里的棠惊雨说:“惊雨,下雪了,快回来。”
他看见棠惊雨回过身,怀里抱着刚剪切下来的松枝,素净的脸,通红的眸。
她又哭了。
他不明缘由。
明明除夕那晚,她如此开心,回府后与他的相处,也是愈觉情亲。原以为二人之间的情谊会愈加好下去,哪知除夜过后,一切都变得更差了。
虽然她的言行举止与之前的区别不大,但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她在难过。
整日整日的难过。
她的难过像是山里久久不散的浓雾。阴冷绵延。
最近几日,更是时不时会落泪。
起初他以为她只是难过不能再出府游玩,故此他跟她解释过,说外边出了事,现在出去不安全,等事情都平息了,再让莲生跟霜夜带她出去玩。
那时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抬头望着乌云沉沉的苍穹,唇角略带一点笑容,脸上是那种在回忆美好过往的恬淡神情,轻轻地说:“好像要下雪了。”
之后,他隐约察觉到她因何难过,却对此视而不见。
直到今日——
谢庭钰收伞迈进亭中。
棠惊雨已经擦掉脸上的泪痕,低头修剪条案上的松枝。
他看着那张憔悴的脸,踌躇片刻后,还是决定问出口:“你在难过什么?”
——我想永远留在元光四年的除夕夜。
这就是她的理由。
简单。肤浅。愚钝。
仿佛一个九岁幼童与家里人撒娇要糖的理由。
可她过完年后,已经十九岁了。
还说这样的理由,自己都嫌自己太过荒唐。
静寂的亭中,只有“咔哒咔哒”的剪枝声。
谢庭钰颇有耐心,只静静地等着,并不出声催她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开口,只短短八个字——
“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
“月寒日暖,来煎人寿。”站在谢庭钰身后的陆佑丰嘀咕道。
“我说,不要气馁嘛。”陆佑丰将手搭在谢庭钰右肩上,“上一回虽然被‘叶上飞’侥幸逃了,但他现在身负重伤,玉京戒备森严,如今更是挨家挨户地排查,相信很快就能将他抓拿归案。至于那些批判你办事不力的奏疏,嗐,你也不是头回遇到了,看开些。”
谢庭钰觉得同僚此番宽慰来得莫名,略微皱眉地说:“大理寺联合刑部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抓拿‘叶上飞’犹如瓮中抓鳖,我气馁什么?再说那些奏疏,我从未在意过。”
“呵。还在我面前装淡然呢。”陆佑丰伸手,食指点了点书案上的毛边纸,“你看看自己都写了什么。”
谢庭钰低头,定睛一看,骤然愣住。
满纸都是“月寒日暖,来煎人寿”八个墨字。
次日。
皇宫举办春日宴,一众大臣携家眷进宫赴宴。
谢庭钰的视线又落在冷山燕身上。
这一回,他的目光尤为复杂。
柳世宗再也不信他是无意为之,将人叫进蜿蜒曲折的假山林,一拳锤到他的胸口处。
谢庭钰的后背碾着凹凸不平的石壁,胸腔一阵钝痛,低头咳嗽了几声。
柳世宗气急败坏地揪住他的衣襟,命令道:“谢庭钰你给我发誓,敢对山燕有任何非分之想,就不得好死。”
好友误会了。
谢庭钰垂眸,悲凉地笑起来,只觉自己真是活该。
他的这个神情,更加证实柳世宗的猜想。
柳世宗不想与有着过命交情的好友为情争闹不休,故此他的语气甚至带了点祈求:“你现在给我发誓,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谢庭钰收敛神色,举臂作发誓手势,看着柳世宗的眼睛,郑重且认真地发誓:“我谢庭钰,若对契弟柳兄之妻冷山燕有半点非分之想,必将削官流放,财产充公,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柳世宗这才舒了口气,松了他的衣襟,抬手帮他抚直衣襟处的皱痕时,还有心情调侃道:“等等?你占我便宜是不是?谁是你契弟啊?我明明是你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