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明月擎着一盏油灯,将他那张满怀恨意的脸庞照亮了。
赵蕈眯着眼躲开光源:“你们来做什么?”
相比昔日宰辅的警惕,明泽却是放松淡然的。只是,说出口的话却如惊雷一般在赵蕈脑海中炸响。
“洛阳城东东三坊的周家小爷周如意,今年可有十二了。想不到吧?他虽然随了母姓,却还是被我寻出来了。”
赵蕈眼底里的悠然自得通通消失不见,他拖着链子涉水而来,将铁牢门晃得作响。
“你想做什么?你这毒妇!你敢动他一根毫毛……”
“这段日子,大理寺查出来的罪行的确不少。”虞明月伸手,用油灯烫了赵蕈一把,笑道,“可他们没查到的罪恶呢,就不算在你赵家头上了吗?”
她回忆着原著里提到过的一桩桩罪案,故意露出掌控一切的志得意满,想要诈赵蕈。
这样的表情通常只出现在高位男子脸上。
赵蕈的心一下子慌了。
他听着虞明月爆出“赵家贩卖底层良籍女子,取乐官员”的事,又点明“盐铁交易”的线路,甚至连他与檀宗霆密谋着“卖兵器给西域,栽赃靖安伯”也能说出来。
在这阴暗潮湿的水牢里,叫人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看到烛火拉进,照亮虞明月姊妹俩那充满了谋算的眼睛。
“如今,赵相可愿开口做个交易,用你造假账私藏的粮食金银……以及,虞贤妃身亡的真相,保下周如意一条命?”
……
东宫内只余一片萧索。
太子妃檀兮死了。
她身孕不满五个月,却在寝殿内不明不白地病死。病亡不过一个时辰,就被御前的人带走处置妥当。
在宫里当差的没有蠢人,谁也不敢多说多问,只当这位没存在过一般。
太子萧仁光却将自己关在彝斋内,不吃不喝,疯疯癫癫哭闹了两日。
二十年过去了,他竟蠢到今日才知晓,害死亡母的便是他最最倚重亲近的人!
为何如此啊?赵家可是母后的母族,有什么不能好好商量的?
为何要对她下毒手啊!
萧仁光哭哭啼啼想着亲娘,一时又念起给他戴了绿帽子的太子妃,还有那腹中的小杂种,气得恸哭低吼一声。
没了,一切都没了。
储君之位没了,他的女人没了,儿子也没了……
这回连雄风都没了。
他这辈子不可能有后了。与皇位也再无半点可能。
就这么浑浑噩噩又过了三五日,萧仁光终于等来御前传旨的中官。
老皇帝对他失望透顶,不愿相见,只手书一封“废皇太子为庶人”的诏书,其中提到他“性识庸暗,仁孝无闻,昵近小人,委任奸佞。朕决意废储,幽禁其于京郊婺园三省堂,终身不得外出”。
除此之外,帝王还特意在这份诏书上提到了相关人员的惩处。其党羽檀宗霆诛九族,赵蕈诛三族(靖安伯爵府除外),宋时文一家抄家流放……
东宫内,除孺人虞明笙放归母家,所有人员一道跟随迁往婺园。
萧仁光听到此处,便是再蠢的脑子也已经反应过来,破口大骂“贱人”。
虞明笙却正好要来寻他。
她这些日子有御前的暗卫守着,吃得好,睡得好,一想到要报仇雪恨,只恨不能放他一夜烟花炮仗!
明笙吃饱喝足了过来,气色红润,力气也足。
因而在萧仁光摇摇晃晃,试图站起来给她一巴掌时,便能抢先一步将他扇得趴在地上。
想到这辈子再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虞明笙眼中流露出几分憎恶,一脚狠狠踩在了萧仁光的脸上。
她是跟着姨娘长大的庶女。
姨娘这辈子,大部分的见识都来源于风月之地。那里的女人都懂得女人的苦楚,更看清大部分男人剥干净了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姨娘身无所长,却不愿她再在这两样上栽了大跟头,因而事无巨细,都会一一教导。
多亏了这些高门瞧不上的“下三滥”,她才能一路活到今日归家啊。
虞明笙心中千般感慨,将脚下的绣鞋又狠狠蹍一蹍,直到萧仁光的脸已被踩得变形了,她才半俯着身子,自上而下审视他问:
“我二姐姐的尸身,你究竟埋在何处?”
建康城东北方向,有一座栖霞山。
虞明笙万万没想到,萧仁光竟然没有将二姐姐的尸身暂且安置在皇陵附近,而是随便派了几个人,将她草草埋在栖霞山山脚下。
黄土湿泥,连个碑石也没立。
花去大半日,虞家从外头雇来的人手才挖开土坟堆,小心将棺材抬出来。正欲问这东西要葬入何处,二太太便已经轻轻抚摸着棺材,趴在边上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