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明月坐起身,脚下寻着鞋:“这么大雨,快去将三姐姐请进来。咱们今儿吃锅子,也好给她暖暖身。”
待三姑娘过来,已经从头到脚都淋透了。好在明月提前叫漱玉烧了热水,又寻了身没穿过的新衣给换上,才叫人瞧着有精神一些。
三姑娘虞明笙,是二房柳姨娘所出。柳姨娘是二老爷头一个抬回府的小妾,那会子二太太强势,闹得最凶,柳姨娘为此没少受打熬。
三姑娘打小跟着姨娘见识风浪,早早就学会了看人脸色过活。
明月瞧着那双哭得通红的桃花眼,不免软和了声音询问。
“三姐姐,雷雨天出门,怎么也不叫丫鬟们跟着撑把伞?不管怎么样,这身子是咱们自个儿的,若不爱惜些,过后生了病可没人能替你受那份罪,又平白惹柳姨娘伤心不是?”
说着,一碗热乎乎的姜汤被塞进三姑娘怀中。
虞明笙垂眸吸了吸鼻子,到底没忍住,眼泪花儿又吧嗒吧嗒落下来。
明月这时候倒不多话,挥挥手,叫漱玉她们都出去,默默掏出青杏先前才给绣的手绢儿递过去。
明笙抽噎着:“……叫五妹妹看笑话了。妹妹知道的,我与二姐姐是要一道入东宫的。”
明月点点头,做一个倾听者。
“太太担心姐姐的性子直,不懂得娇声细气的服个软,惹得太子殿下生了厌,便说,要我帮着姐姐先怀个孩子。”明笙苦笑着,泪水又顺着眼角流下来,“我进去不过是一个小小孺人,二姐姐做侧妃的,都奈何不了,我如何能有本事左右殿下的意思。”
“可太太不听。”
“太太说,我姨娘当年就是用了狐媚子手段,才得以叫孩子翻了身,从破落户变成世家女。我跟着姨娘长的,身上定也学去不少功夫。若、若是叫她知道我在二姐姐前头怀了身孕,姨娘这条命就别想要了!”
虞明笙说到这里,再忍不住,捂着脸压抑哭起来。
明月从来不知道,二房关起门来竟是这般苛待庶女的。
所谓嫡庶,不过是这个时代对拥有继承权的儿子作以区分罢了。对下人们来说,无论是嫡是庶,那都是府里头的主子,容不得半点欺辱。
二太太也就是仗着母家,拿软和人撒气呢。
她蹙着眉头拍了拍明笙的脊背,问:“那二姐姐呢,就什么都没说?”
往日里瞧着二姐姐对这两位庶姐倒也亲厚,怎么这还没进门,就翻脸不认血亲了。
虞明笙缓了一会,擦了擦翘红的眼角:“妹妹别误会,二姐姐在太太手上受的罚只多不少。最近这段日子,又被逼着学些讨好夫君的本事,我瞧着整个人眼里的光都没了。她又能帮我些什么呢?”
屋中一时静默。
窗外,雨帘顺着廊子前的瓦片砸落在地,发出声势浩大的响动。
咬金打了帘子进来,将桂嬷嬷刚烫好的锅子端到圆桌上,再支起个小风炉,身后几个丫头将流水的蔬菜肉食一碟一碟奉上来,很快便围满了。
明月摆摆手叫人退出去,唤三姑娘一道烫锅子吃,也好暖和暖和。
切得薄薄的牛羊肉片下了肚,再喝一盅鲜美的菌子汤,三姑娘脸色都慢慢红润起来。
明月这才笑道:“这就对了嘛。旁人做错事,三姐姐怎可惩罚自己?二太太给出的难题已经够头疼了,三姐姐可得吃好睡好,将身子养壮实些,才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也唯有三姐姐自个儿立起来,姨娘才有盼头呢。”
至于二伯母那些话,多半是吓唬傻丫头的……
人家都入东宫了,可不就是各凭本事。若三姐姐真成了太子宠妾,率先怀上天家的种,二伯母还敢下毒手不成?
只怕那时,她连柳姨娘都轻易动不得了。
明月隐晦地跟虞明笙暗示了几句,总算叫人瞧起来欢快几分。
明笙忍不住叹道:“我和四妹妹总说,家里这么多姊妹,最叫人羡慕的便是五妹妹了。大姐姐虽瞧着风光,可凭的全是她自个儿的本事,半点不敢打盹松懈的。余下几个姊妹比不得大姐姐的才能,也仰仗不上谁来帮扶,便得学着忍气吞声。”
明月故意调笑:“难不成,三姐姐是羡慕我这爱吃的本事?”
明笙被逗得破涕为笑,摇摇头,真心实意道:
“整个府里头,也只有五妹妹能光明正大的享受些吃喝乐趣了。三老爷三太太……连着二爷都是真心疼爱你,你背后有所依靠,这是咱们姐妹都羡慕不来的。”
……
当天夜里,雨才停歇,虞明月便巴巴儿跑去了存厚堂,钻在三太太怀里头撒娇不肯挪开。
周氏正与几个陪房核对嫁妆铺子的账目,见状哭笑不得,还是悄悄招手,叫人都先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