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说人脏了不能埋小乾岗的?”
崔兆刚眯了眯眼,一时有些想不起来,过了一会才轻蔑地哼笑了声:“噢说那娘们的……”周围人懂或不懂的,都齐齐跟着哄堂大笑起来。
砰得一声,头盔在桌面上挥动了一下,白球立刻滚动起来,紧接着两声沉闷的撞击声,桌面上剩下的两个球碰撞滚动,其中一个缓缓落入袋中。
“我问,是谁说人脏了不能埋小乾岗的?”
这一次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崔兆刚不笑了,他舔了下腮,毫不在意地迎着周羚走近了几步,身后有人拽了拽他的衣服,谁不知道周羚是牢里出来的狠人,别惹他算了,但崔兆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不来台,他不想认怂。
崔兆刚指着自己的鼻子挑衅:“我啊,我说的,怎么样?你他妈能……”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的脸猛地朝一边偏去,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眩晕之中整个人倒退了几步,不知道踩到谁的鞋,失去重心跌倒在地。
“草……周羚!!”崔兆刚瘫在地上捂着脸惊恐地大叫,“你们给我上啊!”
像是捅了马蜂窝,嗡得一下人群炸开,蜂拥而上。周羚一脚踹翻两个,随手抄起台球棍,斜攥在手上,挥开一片不得近身的空间:“谁说的我冲谁,没说过的给我滚出去。”
都是些半大的孩子,逃课的街溜子,只是因为崔兆刚有钱就跟着他玩,看到这场面立刻怯了场,有人往外跑,没多久不剩几个人了。
崔兆刚在地上蹬了几下腿试图往后退,周羚黑色的工装靴已经重重停在眼前,他弯腰攥着领子把他提了起来,丢垃圾一样丢到桌沿边。
崔兆刚的嘴角被烟灰弄脏了一小块,还挂着青,在周羚高大的阴影里哆哆嗦嗦的缩着肩膀。
“是你说的?”周羚黑色的瞳仁紧盯他。
“……”崔兆刚转着眼珠求饶,“哎……我……也不是我一个人,大家都不同意,我就是顺着说几句,图个嘴嗨……唔……”
周羚的拳头猛地砸到他的肚子上。
崔兆刚腿一软,跪到地上哭叫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好了吧……周羚……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
“那要怎么样……”崔兆刚听不懂。
“跟我姐说。”
“噢好好好……对不起周……周什么来着?”
“周沅。”
“周沅,对不起,我随口说的,我脑子有病,你大人有大量……”
他根本不认识周沅,甚至记不住她的名字,却可以上下嘴皮一碰,随意玷污他人的声名,像嚼甘蔗一样榨取活人的汁水,再把嚼烂了的渣滓随口吐进垃圾堆。
周羚觉得悲愤,甚至很可笑,他惶惶然倒退了一步,看他在地上蜷缩着身体丑陋至极的模样。
啪——啪——啪——
突然身后传来不大不小的掌声。
周羚回过头,因为背光的原因,他重新适应了一下光线才看清来人——
一袭高挑身影,背着双肩包、身着红黑相间的冲锋衣。
宋明栖一边鼓掌一边笑着说:“好勇啊,羚仔!”
五分钟后,两个人在一家小药店门口,周羚坐在半高的花坛上,敞着膝盖,宋明栖立在他两腿之间,垂着眼睛给他缠绷带,他的指节没愈合多久又破了,还被崔兆刚叼的烟蒂烫了一下,伤痕累累。
周羚却浑然不觉疼痛,只是低着头,专注地看宋明栖的鼻子、嘴唇和他眼底落下的一小片睫毛的阴影。
这个人在制造惊喜或者惊吓上确实天赋异禀,周羚拿他没办法。
不知道为什么缠绷带需要花费这么久,但周羚很有耐心,直到宋明栖终于抬起头,他才愣愣地开口,好似做梦:“你怎么跑过来了?”
宋明栖想过周羚一定会问他这个问题,他试图找一些更合理的理由,比如案件的需要,或者别的什么,可真的和他面对面,宋明栖突然觉得自己过来的理由本身就像一句公理一样无需证明。
“你不在我会失眠。”宋明栖扶了下眼镜,一本正经地说,“霍帆说我心率低,血压高,非常需要睡一个好觉,我就来找你了。”
他是绕了一大圈才找到人的。
两点他就搭上车进村了,那时候周羚正在去镇里的小路上,手机没信号,联系不上,宋明栖这时才发现这个村庄的面积比自己想象得要大,且人口密集,而自己并不知道周羚家的准确住址,于是先请一个村民带路,找到了村长。
像宋明栖这样精致到头发丝的南方人,在饶北这种小地方跟大熊猫一样稀有。村长还以为是哪位广南富商回来省亲,结果发现是要找前服刑人员周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