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没什么语气地回答:“山顶。”他腿长,又不负重,步子要快得多,很快就超过了宋明栖,过了一会他又折回来几步,扭着头看他。
“你为什么要推着这块石头?”
宋明栖拼命咬紧后牙、挥汗如雨:“如果我不推,它掉下去会砸死人的。”
“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死人呢?推石头本来也不是你的义务。”那个人说,“再说你要是累死了,这块石头碾过你还是会滚下去的。放手吧。”
“不行。”宋明栖蜷缩了一下手指,发现自己做不到袖手旁观,“我再坚持一会,推到山顶就是胜利。”
“西西弗斯不会胜利的,他只是一直推而已。”
宋明栖打量他,觉得好像有些眼熟:“你是不是认识我?”
“没有。”那个人垂眼,不再看他了,“我只是想你活得轻松一点。”
说完那个人快步越过他朝山顶而去,他看着年轻人的背影,发烫的山石路上很快就剩下自己一个人踽踽独行,他感受到了深深的、无止境的绝望。
他的鞋子磨坏了。脱水严重。皮肤烤干了像风干的墙皮,好像在一块一块脱落。
可年轻人说的那场雨迟迟没有到来。
他回想起他说过的话,如果他死了,这块石头还是会掉下去的。他不过是多赔上一条性命而已。
宋明栖环顾四周,四处无人,他已经将石头推得足够高,也许不等它掉到村庄里,就已经滚到什么坑洞里去了。
在求生欲的支配下,他改变了主意,他不再坚持,只想活下去。他咬了咬牙,撤开手闪到一边。
手从石头上脱离的那一瞬间,宋明栖发现世界突然变得轻盈无比,全身上下都感受到了轻松与畅快,他步伐矫健,连阳光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身后传来骨碌碌的声音,巨石携着砂砾稀里哗啦往下滚,宋明栖想好绝对不要回头。但很快这个声音蓦地消失了,不是渐渐拉远减弱,而是蓦地断在了半截。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连风声好像都停止了。
扑通——扑通——
宋明栖感觉心脏七上八下,他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还是回头看去。
刺目的日光令他难以分辨,下山的小路上似乎躺着一层薄薄的、红色的纸,他的心脏猛地上蹿下跳,堵在嗓子眼,令他难以呼吸。他朝那层纸走过去。
大概在距离5米的地方他停住了脚步。
他终于看清了。那是一个被巨石压扁的人。
穿着灰色的防晒服。
宋明栖惊恐地张大了嘴巴。
啪——
一滴水落到他的脸上,他皱起眉头,摸了一把脸,难道是年轻人说的那场大雨要来了?他抬起头,太阳隐于乌云之后,天气瞬息万变,一丝光芒都看不见了。
又是一滴。
啪——
这一次声音更响亮,他的脸接收到力量,被扇得完全偏向一边,鼻腔开始接受到雨水的腥味,他艰难地睁开了眼。
头晕目眩,宋明栖无意识地挪动了一下,身体直直朝一侧倾倒过去,差点没有保持好平衡,好在他及时用脚支撑了一下地面,这才恢复了原位。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四肢都被绑住了,脚腕固定在椅腿上,双臂被反剪到椅背后,手腕被绕了好几圈系得尤其紧,而且使用的是一种非常粗糙的绳索,大概率是他之前搬家打包时剩下的,只要一挣扎就会明显感受到皮肤被摩擦出的火辣辣的痛感。
同样疼痛的还有后脑勺,他用力闭了闭眼想看清自己的处境,可眼镜是歪的,无法彻底改变自己模糊扭曲的视野,不过熟悉的陈设、家具还是提醒他,自己被绑家中,这令他稍感安慰。至少他两天前刚用消毒水拖过地板,重新补充了香薰,是一个非常干净理想的赴死之所。
只是很快连仅剩的干净也被破坏了。
咣当——
沾血的扳手被随意丢弃到地板上,一道黑色人影从餐桌边拖着椅子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这个人手上戴着那种做化学实验用的橡胶手套,脚上也有鞋套,脚步略跛,肩膀习惯性向右侧倾斜一些,拖行过程中两条椅子腿摩擦地板,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他身上的黑色雨衣披满淋漓的雨水,滴滴答答在地板上留下一路水痕。
宋明栖努力尝试更大角度地抬起头,后脑勺上不浅的伤口令他痛嘶了声,并且立刻感到一阵恶心,发出了一声难以抑制的干呕。
“醒了?”
穿着黑色雨衣的陈起舟将那把椅子的椅背正对宋明栖,在他对面跨坐下来,开始好整以暇地翻看起手里的什么东西,宋明栖很快发现这是他的手机。
可能是他被砸晕后,手机掉到了地上,电池盖处的缝隙比正常状态看起来要大一些,不过应该尚可正常使用,否则陈起舟也不会看得如此津津有味。但此时的宋明栖更希望它最好是直接关机失灵。